第二章 19

米拉正在擦窗子,忽然聽到砰的一聲。天氣很熱,汗珠從她臉上和手臂上滾下來。她聽到娜塔莉的聲音,小聲咕噥了句:“又來了!”娜塔莉想和她說話,可她想在中午之前,趁自己還沒有熱得受不了,把窗戶擦完。她從梯子上下來,看見娜塔莉就站在臥室門口。

“我有話對你說!”娜塔莉氣勢洶洶地說。她手裏還擺弄著什麽東西。

“娜塔莉,我能過會兒再聽你說嗎?我想把這些窗戶擦完。”

“不能!我都快瘋了,我必須和你談談。”米拉看著她,娜塔莉終於爆發了,“性命攸關!”

她們下了樓。“有酒嗎?”娜塔莉問。米拉從櫥櫃裏摸出一瓶波旁威士忌,她為娜塔莉倒了一杯,然後給自己沖了杯冰咖啡。

娜塔莉的表情很奇怪。她手裏拿著一捆用橡皮筋捆起來的厚厚的紙,好像裏面還有一些小便箋。看她的樣子,不是什麽好事。

“當時,我正在收拾臥室裏的東西。我去搜漢普的衣箱。我以前從不看他的東西。”她生硬地說著,緊張地吐了一口煙,“嗯,我只是幫他折好內衣和襪子,幫他熨好手帕,然後一起放進抽屜裏,可我從沒往抽屜裏看過。我從不看這些文件。”她不停地強調著。

“我相信你。”米拉說。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也從不看諾姆的文件。

“可是我要把它們打包。明天搬家的人就要來了,所以我把他抽屜裏的東西都倒出來了。在他放襪子的抽屜的最裏面,就在他那些買了好幾年卻從沒穿過的滑雪襪後面,我發現了這些!”她幾乎把那些紙湊到了米拉的鼻子底下。

“當然,我並沒有看它們,可是它們不小心掉下來,正好打開了一頁。看了一頁後,我就得把剩下的看了。”

米拉看著她。娜塔莉開始拿那些紙扇風。

“米拉,你不會相信的!我自己也無法相信!那可是總是安靜坐著的溫和的漢普!他是什麽時候寫的呢?還是他手寫的。我知道,他一定是在火車上或是辦公室裏寫的,寫完後,就把它們帶回家藏在了那後面。他為什麽還要留著它們呢?米拉,我感覺他想殺我!”

米拉說:“為什麽?上面寫的是什麽?”她伸出手去,可娜塔莉緊攥著那些紙不放。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故事,寫的全都是故事。每一篇都沒有結尾,只是個開頭,都是關於他的故事。他用的是自己的名字。漢普這樣,漢普那樣。太可怕了!”

米拉困惑地朝她側過身去。

娜塔莉試圖描述那些故事。過了一會兒,她打開一頁便箋開始讀。她把紙拿得很近,不讓米拉看到。不過毫無疑問,她讀的是那便箋上的內容。她翻開一頁又一頁,隨意挑選著,都是同一類內容。

每個故事的開頭,都出現了一個名叫漢普的男人和一個女人。有時候那女人也有名字:娜塔莉、佩內洛普(“是他的母親啊,米拉!”)、愛麗絲(“他的妹妹!”),還有其他名字,露比、伊麗莎、李(“他喜歡李·雷米克,我敢打賭,寫的就是她。”)和艾琳。上面寫的,與其說是性事,不如說是暴力。在每個故事中,那男人都讓女人屈從於他:把女人綁起來,用鏈子鎖在床上,或是鎖在墻頭的鐵鉤上。每個故事裏都有女人被男人折磨的情節。在寫佩內洛普的那個故事裏,他把燒紅的火鉗戳進她的陰道。他還用卷發棒去燙愛麗絲的乳房,用九尾鞭抽露比,一邊折磨李一邊和她性交。這些故事圍繞的都是同一個主題。情節都沒有展開,沒有背景設定,只有簡略的描述。只有男人、女人和動作。只有動作被描述得生動而細致。抽打的次數,換姿勢的次數,女人的哭聲、尖叫聲和乞求聲,全都描述得很詳細。裏面並沒有描述男人的情感。他是討厭,還是喜歡,他是否從這些行為中得到快感,以及故事是如何結束的,這些都沒有。重點突出的只有那些動作。米拉驚呆了。那是溫和、友好、討人喜歡的漢普啊!在私底下,他居然一直如此憎恨女人。

“你覺得這有可能是戰爭的緣故嗎,米拉?”娜塔莉找了一個理由,“你知道嗎,他曾被俘入獄。天知道他們在那兒對他做了些什麽。”

米拉沉思片刻:“我覺得不是,似乎要追溯到他的童年。”

“天哪,米拉,你覺得他會殺了我嗎?”

“只要他繼續寫下去,就不會的。”米拉顫抖地笑著。她站起來,給自己倒了杯酒,又幫娜塔莉續了杯,“也許他只是在寫黃色小說,想靠賣這些賺錢,不用靠你的父親。除非他寫的這些都是他的幻想。啊,天哪,他憎恨我們,憎恨所有女人。”

“倒也不是全部。”她身後響起一個酸溜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