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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已經拒絕他了。”

“真的嗎?”

“真的。”

“是嗎?”農齊亞問我。

“的確是這樣。”我確認了莉拉的話。

“不要讓你爸爸知道這件事情,他會殺了你的。”

晚飯時,只有馬爾切洛在說話。實際上他是不請自來的,裏諾沒辦法拒絕他。現在裏諾幾乎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裏。索拉拉說話時基本上是對費爾南多說的,但他沒有忘記給農齊亞、莉拉還有我倒酒水。他誇獎主人費爾南多修鞋的手藝太好了,在整個城區備受好評,他父親也一直說費爾南多很能幹,他還說對裏諾做鞋的本事無限崇拜。

也許因為喝了酒,費爾南多很感動,說了西爾維奧·索拉拉幾句好話,最後甚至說,裏諾幹起活來很賣力,正在成為一把好手。馬爾切洛接著說了一些裏諾的好話,說他還會更能幹。他說他爺爺從一個地下室起步,他父親接手後又一步步擴大,開起了索拉拉酒吧和甜品店,現在這家店變得很有名,那不勒斯各個地方的人都會來喝一杯咖啡,吃塊點心。

“太誇張了。”莉拉感嘆說,她父親瞪了她一眼。

馬爾切洛對莉拉微笑了一下,很謙和地承認:

“是呀,也許是我誇大其詞了。但我只是想說,錢應該周轉起來,開始是一個地下室,幾代人下來,可能會走得很遠。”

這時候氣氛有些尷尬,特別是裏諾很不自在。馬爾切洛用贊賞的口氣說起生產新鞋的事。他看著莉拉,就好像贊賞新一代人的努力,主要是贊賞她。他說:假如一個人滿懷信心,而且還有能力,能想出一些新點子,做出一些新東西讓大家都喜歡的話,為什麽不試試呢?他用一種討人喜歡的方言說著這些,說話時一直盯著我朋友莉拉看。我感覺他就像歌曲裏描述的那樣,不顧一切地愛上了莉拉:他想親吻她,呼吸她的呼吸,任憑她處置,在他眼裏,她是女性美的化身。

“我知道,”馬爾切洛最後總結說,“您的孩子做了一雙非常漂亮的鞋子,四十三的鞋碼,剛好是我的尺碼。”

餐廳陷入了一陣沉默,裏諾盯著盤子,他不敢擡眼看他父親,只能聽到窗子那邊傳來金翅鳥的叫聲。費爾南多慢慢說:

“是的,他的確是做了一雙四十三碼的鞋子。”

“如果方便的話,我特別想看看。”

費爾南多嘟噥了一句:

“我不知道那雙鞋子放哪兒了。農齊亞,你知道嗎?”

“那雙鞋被她放起來了。”裏諾指著妹妹說。

莉拉看著馬爾切洛的眼睛,說:

“我是把那雙鞋放起來了,放在儲藏室。但是,前天媽媽讓我打掃衛生,我把那雙鞋扔掉了,因為根本沒人喜歡。”

裏諾發火了,說:“你說謊,趕緊去把鞋子拿來!”

費爾南多有些生氣地說:

“去!把那雙鞋子拿過來。”

莉拉氣呼呼地對父親說:

“你現在怎麽想起來要了?我把那雙鞋子扔了,因為你說你不喜歡。”

費爾南多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酒杯跳了一下。

“趕緊去取鞋子,馬上!”

莉拉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我扔了。”她小聲地重復了一句,從餐廳裏出去了。

她沒有再進來。

大家陷入長時間的寂靜,馬爾切洛是第一個開始著急的人。他的確很焦急,他說:

“也許我錯了,我沒有搞清楚狀況。”

“沒有任何問題。”費爾南多說,他輕聲對妻子說:

“你去看看你女兒在搞什麽……”

農齊亞從餐廳裏出去,回來的時候滿臉尷尬,她沒有找到莉拉,她把每個房間都找遍了也沒找到她。我們從窗口叫喚她,也沒人答應。馬爾切洛有些沮喪,就和大家道別了。他剛一走,費爾南多就對著妻子大吼:

“這次我發誓,一定要把你女兒給殺了!”

裏諾也附和了他父親的威脅,農齊亞哭了起來。我很害怕,幾乎是躡手躡腳地離開了。我剛從外面關上門,就聽見莉拉在樓梯間叫我,她在頂層,我輕輕走了上去。她抱著膝蓋坐在天台門邊的暗處。她懷裏抱著鞋子,我第一次看到那雙鞋做好的樣子。樓梯間有一盞小燈泡掛在一根電線上,燈光很微弱,但那雙鞋看起來熠熠生輝。

“讓他看看,又能怎麽樣呢?”我有些迷惑地問。

她很用力地晃了晃腦袋:

“我根本不想讓他碰這雙鞋子。”

她好像無法控制自己的過激行為,她的嘴唇顫抖著,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我輕聲勸她回家,說她不能一直藏在那裏。我陪她回家,因為我的在場對她是一種保護,但她還是被家人吼叫、斥責了,還挨了幾個耳光。費爾南多嚷嚷說,她的任性讓他在一個重要客人面前丟了臉。裏諾把鞋子從她手上搶了過去,說那雙鞋子是他的,他辛辛苦苦親手做的。她哭了起來,低聲說:“我也做了,當時沒做這雙鞋就好了,你現在變成了一個瘋狂的畜生。”農齊亞結束了這場痛苦的哭訴,她變得很嚴肅,用一種和平時截然不同的聲音命令兩個孩子,甚至是她丈夫——她平時都很順從——讓他們別鬧了,一句話都別說,讓他們把鞋子給她,不然的話她就跳樓。裏諾馬上把鞋子給了母親,事情就這樣收場了。我從他們家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