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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才知道皮諾奇婭為什麽要離開。晚上沒有她在,我覺得是好事——沒人哭哭啼啼,吵吵鬧鬧,家裏很安靜,時間靜悄悄地過去。當我回到我的小房間裏,莉拉跟了上來,我們的對話表面上無關緊要。我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我很小心,並沒有說出自己真實的感受。

“你知道她為什麽想要走?”莉拉問我,她說的是皮諾奇婭。

“因為她想和丈夫在一起。”

她搖了搖頭,很嚴肅地說:

“她被自己的感情嚇到了。”

“什麽意思?”

“她愛上了布魯諾。”

我覺得很驚異,我從來都沒想到過這種可能。

“你是說皮諾奇婭?”

“是的。”

“那布魯諾呢?”

“他根本就沒有察覺到。”

“你確信?”

“是的。”

“你怎麽知道?”

“布魯諾的目標是你。”

“胡說。”

“這是尼諾昨天跟我說的。”

“但他今天對我什麽也沒說。”

“你們今天都做什麽了?”

“我們今天租了一條船。”

“只有你們倆?”

“是的。”

“你們談論了什麽?”

“很多事情。”

“包括我告訴你的那件事?”

“什麽?”

“你知道的。”

“接吻的事兒?”

“是的。”

“沒有,他什麽都沒有說。”

盡管長時間曬太陽,在海裏遊泳讓我暈乎乎的,但我還是沒有說錯話。莉拉去睡覺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床單上漂浮著,這個黑暗的房間好像被紅藍色燈光籠罩著。皮諾奇婭急匆匆地離開了,是因為她愛上布魯諾了嗎?布魯諾要的不是她,而是我?我想著皮諾奇婭和布魯諾之間的關系,我重新回想她說過的話、她的聲調、動作,我越來越覺得莉拉說得對。我忽然對斯特凡諾的妹妹產生了好感,因為她有強烈要求離開的勇氣。但布魯諾喜歡我這件事,我覺得不是真的,他根本連看都沒有看過我一眼,更何況,假如就像莉拉說的,他的目標是我,他應該會來赴約,而不是讓尼諾來,或者至少他們可以一起來。無論如何,無論是真是假,我都不喜歡他,個子太小,頭發太卷,沒有額頭,而且牙齒太尖了。不行,不行,我想,我不會模棱兩可,我會很明確。

第二天早上十點,我們到了沙灘上,兩個小夥子已經在那裏了,他們沿著沙灘來回走。莉拉三言兩語就解釋了皮諾奇婭沒有來的原因:她要工作,她和丈夫一起回去了。尼諾和布魯諾都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遺憾,這讓我覺得很不安。她怎麽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一點痕跡都不留呢?皮諾奇婭和我們一起待了兩個星期,我們五個人一起散步,聊天,開玩笑,一起下海。在那十五天的時間裏,一定會發生讓她銘記一生的事情,她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的第一次度假。但我們呢?我們通過不同的方式都關注過她,但實際上,她走了,我們一點兒都不覺得缺少了什麽。比如說,對於她的忽然離開,尼諾一句話都沒有說;布魯諾只是嚴肅地說了一句:“真遺憾,我們都沒有打招呼。”一分鐘之後我們已經開始談論其他事情了,就好像她從來沒有來過伊斯基亞島,從來沒有出現在琪塔拉海灘。

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那種迅速的角色轉換。尼諾通常都是對著我和莉拉說話的,或者更多時候只是對我說話,而現在他只和莉拉說話,就好像我們現在是四個人,他不用再承擔和我聊天的責任。布魯諾呢,一直到上個星期六,他都在照顧皮諾奇婭,現在他轉向了我,還是用那種羞怯、體貼的方式,就像對他來說我和皮諾奇婭之間沒有什麽差別,雖然她是一個結婚懷孕的女人,而我不是。

我們第一次沿著海岸散步,開始的時候是四個人肩並肩走著,但很快布魯諾看到一個海浪沖上來的貝殼,他說:“很漂亮。”於是他低下頭去把貝殼撿起來。我出於禮貌,就停下來等他,他把貝殼送給了我,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貝殼。這時候尼諾和莉拉沒有停步,繼續向前走,後來就成了我們兩對男女在海灘上散步,他們倆走在前面,我們倆走在後面。他們談論得很熱烈,我盡量沒話找話和布魯諾聊天,布魯諾很吃力地回應我。我試著加快腳步,但他很不情願地走在後面。我很難和他建立一種實質性的接觸,他總是泛泛而談,我記得他說到大海、天空和海鷗,但很明顯他在扮演一個角色,一個他認為適合我的角色。和皮諾奇婭在一起的時候,他應該談論了其他事情,否則,就很難理解他們怎麽能那麽愉快地度過那麽長時間。除此之外,盡管是說一些有趣的事情,我也很難搞清楚他在說什麽。假如是詢問時間,要一根香煙,或者一點水,他的聲音很響亮,發音很清楚,但當他開始扮演那個追求者的角色(“這貝殼,你喜歡,看看多漂亮,我送給你”),他就會結結巴巴,他說的既不是意大利語,也不是方言,而是一種非常尷尬的語言,他聲音很低,吞吞吐吐,好像對自己要說的話很羞怯。我點著頭,但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同時我側耳傾聽著尼諾和莉拉在聊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