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12頁)

梨花變得下班後一定要繞點路去逛逛才回家。去的地方以多摩廣場和青葉台的商場為主,如果知道那天正文晚歸,她會走得再遠些,去二子玉川或澀谷。梨花對買衣服和飾品不再猶豫,她內心有種無法付諸語言的焦灼感。下次見面,光太會不會看穿我的真面目呢?看穿我不是能夠奪走別人自尊和自信的那種魅惑的女人,不過是個無聊的主婦?然後他會不會後悔地說,自己為什麽要跟那種大嬸搞到一起啊?在他周圍無時無刻都圍繞著許多同齡的女孩子不是嗎?那些女孩都擁有吹彈得破的水嫩肌膚。不過梨花只要買了衣服、飾品、化妝品,即便那東西價格便宜,微不足道,焦灼感都會得到舒緩。

梨花買完自己的東西後再去賣食品的樓層買晚飯的材料。她在這裏的購物方式也變了。以前,買三百克的牛肉時會確認換算成一百克要多少錢,現在,梨花已經不那麽做了。正文曾說過,靠梨花的工資不可能去海外旅行,的確,自己每個月才30萬日元的工資,為了提前還房貸都存著太愚蠢了。既然如此,就不需要節儉度日了。

4月,正文正式調到了自己希望的商品開發部。梨花心不在焉地聽著他告訴自己,幾乎機械地脫口而出:“太好了。”正文說完這件事後,又興致勃勃地說起一個月前令整個社會為之震驚,至今熱議不止尚未平息的地鐵事件。他喋喋不休地說著邪教組織的說辭有多愚蠢,事件當天碰巧乘坐了出事地鐵的友人的友人的經歷,又說到曾發生在長野的宗教團體施毒致死事件,簡直手舞足蹈,而梨花只是機械地附和著。

調動工作後,如正文所說的,他越來越忙。但即便正文晚歸,即便他出差越來越多,梨花對此都毫無怨言。光太也沒再聯系她,一個人吃飯的時候越來越多,但梨花並未感覺特別寂寞。電視裏連日來都在報道地鐵事件和邪教組織的幹部。比起將德國分為東德和西德的柏林墻的倒塌,地鐵事件就發生在身邊,而梨花依然感覺遙遠,就像那時的柏林墻倒塌一樣。

梨花去超市,把當周可能需要的東西扔進購物車上的購物筐。精肉櫃台前來了輛香腸隨便裝的促銷車,女人們一窩蜂地圍成一團,往塑料袋裏塞著香腸。孩子在地上打滾,哭喊著“媽媽,我想要點心”。“吵死了,忍著點。”年輕的母親一邊殊死搏鬥般裝著香腸,一邊呵斥道。這種時候,梨花都心情愉悅。

梨花去商場,伸手拿起看得上眼的手提包。旁邊的年輕情侶一個個翻看著陳列在貨架上的包的吊牌。男的說:“怎麽這麽貴?”女的依舊不停翻著吊牌說:“你不是說過生日禮物要什麽都可以嘛。”梨花拿起中意的包照了照鏡子,對店員說這個我要了。情侶的視線掠過梨花。這種時候,梨花還是感到心情愉悅。

丈夫工作繁忙,都好幾天沒一起吃晚飯了,而拒絕與自己肌膚相親已將近四年,到頭來他們其實是一點一點緩慢地放棄了要孩子,實際上梨花不明白夫妻二人今後要以什麽為目標生活下去。竟和對自己或許不是真心的年輕男孩上了床,或是拜訪客戶時發生了不愉快的事,因瑣事被上司批評,這個月拿回了一筆一千萬日元的新開戶的定期存款,卻沒有獲得應有的表揚,這些日常瑣事的種種梨花全忘了,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特別的人,和那些瑣事一概無關。她感受到的,就是那一類的愉悅。那愉悅類似於那天清晨的萬能感,自己是被選中的人,想去哪兒就能去到哪兒,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就是這種心情。

梨花希望更盡情地享受這種愉悅,於是正文不加班的周末,邀他去了在雜志上看到的位於市中心的法國餐廳。梨花也想過他怕是又會說些敗興的話,不過比起這點,自己想去的心情更是如饑似渴。盡管自己都沒意識到,但梨花想要沉浸在那種愉悅中的心情,竟如此如饑似渴。菜單上只有套餐,最便宜的也要15000日元。梨花點了中間價位的18000日元的套餐,又開了一瓶紅酒。結賬時超過了五萬日元,這錢是梨花付的。“就那價格來說飯菜的味道也不怎麽樣啊。”正文在回去的電車上這麽說道,但是梨花愉悅的心情並沒有被這句話破壞。

五月的連休,正文說“因為自己太忙,要補償家人”,帶梨花去了溫泉旅行。梨花坦率地贊賞這地方真不錯時,正文隨即愉快地應道:“在這裏能吃到比上回那頓法國大餐更像樣的東西吧。”梨花終於理解了正文的話究竟是哪裏令自己感覺不快。

換言之,溫泉旅行不是補償,而是確認。就像梨花在居酒屋請過客後,他特意帶自己去市中心的高級壽司店一樣。他是要讓梨花知道,無論工作內容、重要性還是經濟實力,自己都遠在梨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