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楚留香並不喜歡誣賴好人。

他很快收回盯住光頭的熱辣目光,道:“這麽說來,楚某剛一進城,就落入你的布局中了?可在下的易容術也算高明,等閑不會為人識破,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他黑亮的眸子洞察一切般凝注著藺王孫,“你大約猜中了,楚某必會先在城中暗暗打探消息,故而派人緊盯著馬臉張,在天明賭坊中守株待兔,這才第一時間趕到了馬臉張家,將楚某和雪驚兄一起堵在了屋裏。不知是否這樣?”

藺王孫和煦地笑著點了點頭。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可惜!楚某若沒將銀錁子贈與雪驚,或許他就不會牽扯到這樁陰謀之中了。這是和尚見了楚留香,倒了大黴!”

方天至見楚留香神容暗淡,似有愧疚之意,不由感念道:“香帥何必自責?若非香帥援手,只怕貧僧至今還在為銀子發愁,連師叔的半點消息都探聽不到。”他頓了頓,兩手合十不動,轉向藺王孫投去一望,彬彬有禮道,“話到此處,貧僧敢請藺施主慷慨解惑,若能得知師叔生死下落,貧僧也不枉下山奔波這一回了。”

不料藺王孫矢口否認:“不瞞法師,尊師叔的下落,小侯確然不知。”他說到這裏,也有些嘖嘖生奇,“若馬臉張所言非虛,令師叔便真是為白玉京的人所殺。可他們從山裏擄個老和尚殺掉,究竟是為了什麽?難道令師叔有不可告人的身份?若是馬臉張這鬼賊貨故意騙你,那就更稀奇了。他做情報販子向來還有幾分信譽,若令師叔的事能使他破例撒謊,那想必其中奧妙更不一般!”

楚留香見機忽問:“馬臉張並非你的人?”

藺王孫道:“我倒是想讓他變成我的人,只是鞭長莫及!”他眉頭微微皺著,頗有些無奈之色,“這老小子從我爹在世起,就在海侯城裏做起了情報販子,誰知曉他背後有沒有什麽人?不然他是如何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到那許多秘密消息的?我的日子過得也不容易,他既然不惹事,我也不好過分逼迫!”

方天至又接口問:“那他離奇失蹤,也不是施主的手筆了?”

藺王孫瞧他一眼,嘆道:“為何二位將小侯想得如此歹毒?狡兔尚有三窟,馬臉張在海侯城經營了這許多年,他若想腳底抹油,單憑我幾個侍衛又如何攔得住他?”

楚留香不大客氣地笑了笑:“依我看,藺兄是欲要下手,奈何晚了一步罷?”

藺王孫也不惱火,含笑唏噓:“楚兄若非要這般想,那在下也無話可說。”

楚留香道:“好罷,不提這個。只是話說回來,雪驚師叔的下落,藺兄真的半點消息也沒聽到?”

藺王孫反問:“瞧楚兄的意思,在下仿佛非知道不可了?”

楚留香沉默半晌,瞥了眼一旁惶惶如喪家之犬的周氏兄弟,輕聲嘆道:“藺兄在白玉京中藏有眼線罷?若我猜得不錯,這眼線的身份還很不一般,否則……”他又望回藺王孫,目光陌生又復雜,“否則你又如何知曉白玉京的人要在福寶巷娶親的呢?”

藺王孫臉上瀟灑得體的笑容淡了一些,道:“楚兄莫非記糊塗了?我得知他們娶親,全賴城中屬下飛鴿傳書。難不成藺某的屬下,反倒是白玉京的人?”

楚留香道:“是麽?我倒覺得所謂飛鴿傳書,不過是藺兄早安排好的。你早便知道今夜白玉京城主娶親,也知道奇襲倉山不過是調虎離山,但卻不方便事前一一道破,那未免有失自然。畢竟想讓人相信真相究竟怎樣,最有說服力的法子,就是讓聰明人自己想明白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藺兄想必覺得,楚某算是個聰明人。而聰明人腦有反骨,往往只相信自己的判斷。旁人口口聲聲說的,他心裏面總忍不住生出些懷疑來,那不如讓楚某自己根據蛛絲馬跡得出結論。可藺兄也是個聰明人,自然不肯將一切都賭在楚某能想明白上,所以咱們趕路趕到一半,周家兩位前輩便恰好與咱們匯合,長梅嶺自然不用去了。而若楚某還沒想清楚,那麽自然又有飛鴿傳書而來,替楚某解解惑,以免耽擱了大事!”

藺王孫鎮定自若,淡淡嘲諷一笑:“楚兄的想象力著實很豐富。周家兩位前輩自然是受到章世伯的傳信才疾馳而來。而藺某屬下能僥幸探聽到消息,也不過是白玉京的人發覺我出了城,行事無所顧忌,露出了蛛絲馬跡罷了。天下的事情若都像楚兄憑空作想的那樣,未免也太過巧合了!”

楚留香道:“藺兄所言甚是。天下間哪有許多巧合?太巧合的巧合,往往不是巧合。可自我來到海侯城,一切未免也太巧了!楚某自東海之上而來,若要進城,無非是從北門或東門過。可從這兩座門入城,若要趕去天明賭坊,楚某不論如何總要路過雪心橋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