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藺王孫聞言擊掌一笑道:“好,二位請。”

楚留香道:“藺兄且慢,在下的問題還沒有問清楚。”他轉向馬臉張,復問道,“船上的人,究竟是什麽時候上的岸?”

馬臉張搖了搖頭,囁喏道:“我不知道。”

楚留香蹙眉不語,藺王孫則向馬臉張彬彬有禮問:“馬臉張的大名,在下亦素有耳聞。這件事你當真不知道?”

馬臉張笨拙而麻利地作勢一揖,道:“小人真不清楚。當著侯爺的面,不敢撒謊。”

藺王孫聞言不再追問,只略含惆悵道:“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海侯城裏竟真發生了令我毫無頭緒的事,這確是我的本領未及家父十之一二!”

楚留香回神一笑,道:“這世上絕不可能有毫無線索可尋的事,只是我們還沒有發覺而已。藺兄何必妄自菲薄?”他說罷,左手在袖中輕輕一動,下一瞬,四枚光閃閃的銀錁子已躺在了他掌心之中。

馬臉張瞧了眼那四枚銀錁,神色愈發如喪考妣。

楚留香打量他一眼,忍不住笑道:“張兄在賭桌上共輸給我六個問題,今日我合該將債都討完的。不過事已至此,咱們之間的賭債就一筆勾銷了。”

馬臉張吃驚地擡起頭來,卻見銀光倏而一閃,“哆”地一聲輕響後,那四枚銀錁子已整整齊齊地飛落到了方桌之上。

他瞧了瞧銀錁子,又擡頭瞧了瞧楚留香,張張口沒有說話。

英娘在當間孤零零站著,雙手雙腳都不知如何安放,已全然怔住了。什麽馬臉張素有大名?什麽藺海侯?她只覺這幾句話,每一個字她都能聽懂,可連在一起後,卻令她如墮夢中一般不敢置信了。

她仔細凝視著桌上的銀錁子,忍不住擡起頭來,向馬臉張喃喃問:“你……你究竟是誰?”

馬臉張只是苦笑了一聲。

方天至在旁相看,思及馬臉張適才所言,不免顧慮起英娘的性命安危來。但他人生地不熟一個窮和尚,眼下合該多看少說,便暫不開口,先瞧楚留香如何打算不遲。

果然楚留香略一思忖,道:“馬臉張倒罷了,這女子若真因我二人而遭禍,未免太過無辜可憐。不知藺兄方不方便看顧一二?”

藺王孫笑道:“舉手之勞,楚兄放心就是。”

此間事了,方天至二人便隨藺王孫踏入了海侯府。

望海侯不是世襲爵位,眼下大門外的侯府匾額早已撤下,只稱作“藺府”。只是整座府邸規模建制卻無改動,偌大一片花木蓊郁的深宅大院之中,縱橫烏檐抱湖環山,勾連不盡,直隱沒在朦朧的夜霧之中。

藺王孫在花廳設下洗塵宴,又特令廚房撤了葷腥,炮制了幾道精致鮮美的素菜來招待方天至,席間又向楚留香道:“雪驚法師是出家人,我為你備下的好酒,可不便上桌。”堪稱是個極體貼周到的主人家了。

楚留香本自閉目聽琴,聞聲悠然道:“我向來與飲酒的朋友豪飲,與飲茶的朋友品茶。”

藺王孫清聲一笑,復又轉臉向方天至看來,和煦道:“雪驚法師不是海侯城人罷?”

方天至受他禮遇,便微微欠身道:“不錯,貧僧實是為找人而來。”

藺王孫聞言,停箸問道:“法師要找什麽人?若是方便,不妨說來一聽,在下或許幫得上小忙。”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他的忙,就算是藺兄你怕也是有心無力,幫不上了。”

藺王孫道:“此話怎講?”

方天至始終不能確定師叔的生死,縱有噩耗在前,心中也不再驚動,聞言淡道:“阿彌陀佛,數日前貧僧雲遊歸寺,發覺師叔不知何時受人劫擄,不見影蹤。他曾留下血字,指引貧僧趕來海侯城相救,奈何適才相詢於張施主,卻得知家師叔似已罹難海中,為船上人所殺。”

藺王孫吃了一驚,失聲道:“船上的人?”

楚留香接口道:“正是。他這件要事,倒同你的要事著落到一塊兒了。”

三人正說到此處,花廳外忽而傳來一陣腳步,藺王孫道:“誰在外面?”

來人道:“侯爺,屬下藺直。”

藺王孫原本斜靠在圈椅上,行止頗有些落拓不羈,聞聲肩脊一正,頗顯重視道:“進來。”

方天至聽來人聲音耳熟,心中思緒一閃,忽憶起午時湖上救人的舊事。恰時那人轉過屏風,只見他藍衫皂靴,腰挎長劍,正是湖心亭上那群護衛的首領。他瞧見方天至端坐席間,一怔之下神色極是古怪,遲疑片刻後大步走到藺王孫身畔,附耳輕聲說了句什麽。

藺王孫靜靜聽罷,神色不變道:“我知道了。”又忽地柔聲問,“她睡下了沒有?”

藺直道:“今日像是累了,屬下來時她已歇下了。”

藺王孫道:“你回去,好好照顧她,不要讓她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