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話已至此,方天至便不再相勸,二人調轉方向,循脫脫帖木兒主仆蹤跡而去。脫脫本人不會武功,故雖形色匆匆,腳程卻不快。方天至二人綴在其後很是輕松,只是未免叫人驚覺,也不敢跟得太緊。

下山後又行許久,及至遠離山腳村鎮聚落之處,方天至遙遙前望,便見青山白溪側畔,隱約現出一座草廬來,門前正立有兵衛侍從十數人。脫脫見狀步履更急,不多時與門前之人兩相照面,便被團團圍進了院去。

方天至打量周遭風光,心想此處山水豐麗,花鳥不絕,倒是個清幽僻靜的好地方,便道:“此處大約便是脫脫帖木兒的隱居之所了。”

趙敏道:“咱們悄聲靠近過去,探聽下情況。”又囑咐道,“偷聽聖旨不是兒戲,須當心不要被人發覺了。”

方天至二人於遠處一繞,瞧見草廬後面是個菜園子,外面無人看守,便使輕功掠去。方天至先於後墻窗邊落羽般立定,又伸手在趙敏肘下輕輕一帶,免得她發出細微響動。待她靠近前來,二人正聽屋中有人道:“脫脫帖木兒,你領旨罷。”

趙敏眉頭微微一皺,卻是不料來得稍晚片刻,將聖旨頒讀一節誤了。再待細聽,脫脫帖木兒便在屋中緩道:“罪人領旨。”

他話音未落,那人便又道:“既然如此,來人上酒。”

二人於窗外,只聽一陣腳步聲窸窣上前,緊接又有斟酒聲響而復落。那人道:“你飲下此酒,我等好回去交差。”

聽到此處,趙敏心中已大感不妙,便伸手拉了拉方天至的僧袖。方天至沉吟片刻,手上運勁在窗紙邊緣輕輕一戳,登時無聲破開一道縫隙。二人將屋中情景看入眼來,只見內中家什寥寥,堂上長桌充作簡陋香案,脫脫帖木兒正面朝而跪,兩手捧著一條黃絹在膝上,神色頗有些怔怔的。案前站有三人,其中一個手捧漆盤,盤上正放著一副精致酒具。

中間著錦袍的人見脫脫不應聲,便厲聲道:“脫脫帖木兒,聖上賜酒,你不喝麽?”

脫脫默然不語片刻,終究道:“罪人不敢。”說罷,便又緩緩伸手接過了漆盤上的酒杯。

趙敏見狀大急,向方天至促聲低道:“酒中必定有毒,趕快救人要緊。”

方天至道:“這是宮中的人,應當認得你罷?”

趙敏道:“哪裏還顧得來這些?”

他二人說到這裏,屋中右手邊一個紅袍番僧忽而側過頭來,語調生硬道:“甚麽人?”說著腕上一動,應聲甩出一只金環。那金環快如飛虹般破窗而出,直擊向方天至頭臉。方天至微微側首一避,伸手朝那金環一抓,又復向那番僧一擲。

番僧站住不動,又自袖中甩出一只金環來。兩道飛光鐺地擊在一處,那番僧甩來的應聲碰飛開來,嵌上了屋梁。而方天至擲來的那只金環去勢不止,仍朝那番僧飛去,番僧臉色一變,立時後退半步讓開,令那金環破窗而出。

屋外的人立時受了驚動,兵器出鞘聲不絕於耳。趙敏見二人形跡已露,便道:“將丞相救走再說!”說罷不待方天至回話,一掌破開後窗,持劍跳入屋中。

那著錦袍的人發覺後院有人,本正驚慌,此時定睛一瞧,立時叫道:“紹敏郡主!你好大膽!何人指使你來這作亂的?”

趙敏笑道:“你說甚麽?我怎麽聽不懂。”她這話一落,原本張口欲言的脫脫帖木兒微微一怔,便懂了她心意,沒再出聲叫她。

趙敏也不理其他人,直接上前扶住脫脫手臂,道:“快跟我走。”

錦袍人見狀驚怒莫名,他回首向紅衣番僧一瞧,卻見他正如臨大敵的瞧著窗外一個白衣僧人,便也知曉恐怕這就是適才擲金環的人,便道:“答剌叠兒,纏住此賊!”

恰其時,門外騷動更甚,其中有人上前敲門道:“長官,出了什麽事?”

錦袍人眼見趙敏扶脫脫起身,心想紹敏郡主懂得武功,又帶著一個很是厲害的和尚在身邊,如今跑出來與他為難,若耽誤了大事,回去只怕自己性命難保。他腦中思緒急閃,冷不丁瞧見脫脫神色,不由靈機一動,口中威脅道:“脫脫,你欲抗旨謀反嗎!”

脫脫聞言,神情微微一動,欲起身的動作便又頓住了。他沉吟片刻,向趙敏一望道:“你自去罷,不用管我。”

趙敏觀望周遭局勢,見紅衣番僧不動,錦袍人亦無意叫守衛進門來,便知眼下還有轉圜余地,聞言便勸道:“丞相命在旦夕,不可久誤,不如先隨我離開,再圖後事!”

脫脫搖頭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本罪人之身,縱是此時走了,又能走到哪裏去呢?”

趙敏急道:“丞相有匡扶社稷之才,當留有用之身,行功在千秋之事,豈可就此飲恨?何不往大都去面見聖上,親自陳情?聖上向來倚重丞相,屆時官復原職,再回中樞,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