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方天至便從霧色樹影中走了出來。

金花婆婆借黯淡月光一望,只見他是一個身著青布短打的年青男人,面容黝黑無奇,細看來卻目湛神秀,不同尋常。她思及先頭的石子暗器,不由心生忌憚,冷笑問:“小子甚麽來頭,混上我靈蛇島有何貴幹?”

方天至瞧清眼前局勢,心知謝遜已無一戰之力,金花婆婆又不是他的對手,便合十道:“不請自來,實在冒昧。貧僧法號圓意,因偶然聽得謝施主消息,師門要事相關,不得已不暗中相隨,請韓夫人見諒。”

金花婆婆眼角一動,實不料來人竟然是個和尚,“你是少林寺的人?”

方天至道:“不錯。空見神僧正是在下師伯。”

此時夜風滾滾,金花婆婆頭上銀發拂動,仿佛老態更深。她幹脆將手中拐杖向地上一杵,仿佛聽故事一般,口中問:“哦,空見不是死在成昆手中麽?那和我謝三哥有甚麽關系?”

方天至聞聲瞥了謝遜一眼,只見他腳下鮮血橫流,便問:“謝施主受傷頗重,點穴道止血了不曾?”

謝遜早先慘叫一聲後,便一直一言不發,此時才緩緩道:“不勞閣下操心。”他身處刀劍陣中,目盲不敢亂動,但手持屠龍刀,守相仍舊嚴謹渾合,“少林寺也是為了屠龍刀來的?”

方天至知他身有殘疾,仇家眾多,定然更加看重護身寶刀,想了想道:“寺中長老如何,貧僧不敢妄議。但貧僧只是為了空見師伯受七傷拳身死之事而來。”他頓了頓,“當年空見師伯於洛陽遷化,殺手曾留字說是成昆所為。謝施主是成昆愛徒,不知能否為貧僧解惑?”

謝遜聞言不為所動,道:“成昆那殺賊與我不共戴天,愛徒之說切莫再提。”他不知方天至人品如何,只知他武功高明,實不在自己與韓夫人之下,心想若他說不知道空見的事,保不準這和尚便殺人滅口,將屠龍刀帶走,若是坦誠了空見是為自己所殺,那事關師門,不容私定,興許今日還有一線生機。他三十幾年來,過著苦不堪言的日子,為的便是活著向成昆報仇,萬萬不可今日死在靈蛇島上,便嘆道:“空見神僧不是他殺的,而是死在我的手下。”

方天至聞言微微一愣,道:“原來如此。不料謝施主七傷拳造詣如此高深,竟能破了我空見師伯的金剛不壞神功。”

謝遜既然吐露了實情,思及舊事,不由也生出愧疚懊悔之意,搖頭道:“謝遜算是甚麽東西,如何能傷了神僧貴體?他是自願要我打死的。”說罷,便將當年空見受成昆蒙蔽,甘願受七傷拳而死的事一一道來。

方天至聽明白了前因後果,不由暗中敬佩空見德行,感慨道:“阿彌陀佛!”

謝遜道:“在下心知自己罪大惡極,便是少林寺要我抵命,也沒什麽好說。只是眼下我的大仇人成昆還不知所蹤,等向他報了仇,我願意聽憑少林寺處置。”

方天至心想這件事緣由復雜,左右還是要將謝遜帶回中原,便道:“貧僧人微言輕,難以決斷。還請謝施主與我往少林寺去一趟罷。”

他話音一落,金花婆婆便嘿嘿一笑:“小子,在我眼皮子底下搶人,你怕是太不將你婆婆我放在眼裏了罷!”又向謝遜道,“三哥,你放心。你我二人兄妹數十年,妹子豈會眼看你被少林寺的禿驢欺辱?今日咱們便齊心合力,看這小子能有甚麽辦法?”

謝遜受了她如此暗算,對她也算心冷,心想落到金花婆婆手裏,只怕下場也不比落到少林寺手裏強多少。但他城府深沉,也不顯露,只嘆道:“韓夫人,你將姓謝的暗算到如此地步,我便是有心也無力啦。對付這和尚,還要瞧你。”

金花婆婆此時也是有苦說不出。早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便不這麽早和謝遜撕破臉了。她咳了兩聲,道:“那小和尚,你過來。接婆婆我兩招。”

方天至聞言凝視著她,和聲和氣道:“韓夫人,您怕不是貧僧的對手。貧僧私心不願傷人,亦與您無冤無仇,咱們便不動手了罷。”

金花婆婆氣極反笑,道:“原來和尚如此心慈!那不如你讓我老人家三掌,再來比過,怎麽樣?”

她這不過是氣話,故意擠兌方天至的。但方天至聽了,卻忽而想起謝遜提及空見時的神態,不由心中一動,道:“韓夫人說的是,理應如此。”他如今已然是銅皮鐵骨的男人,比金剛不壞神功也分毫不差,成竹在胸之下,便緩緩續道,“貧僧便先受韓夫人三掌,若僥幸不死,今日咱們便不必要再動手了,您瞧如何?”

金花婆婆並沒將他說的話放在心上,聞言笑道:“好啊。那你過來,讓我打上三掌。”

方天至道:“聽憑吩咐。”說罷,他便坦然走近前去。金花婆婆覷他來到身畔,二話不說,一掌陡出,直直拍向他胸膛。她這一手本沒想能打中,只不過出招試探,預備同他過手而已。卻不料方天至一躲不躲,任憑這一掌拍到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