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而此時,在抱雲山莊之外,方天至不眠不休,終究策馬千裏,趕到了越西縣城。天色愈發陰沉,滿城上空皆是黑雲,隱隱已傳來雷鳴之聲。方天至照舊直奔城中繁華處,先進了一間嘉光酒樓,找到掌櫃的問話。那掌櫃一聽他描述,又見他是個和尚,便從櫃台裏摸出一方手帕遞來:“早些時候,是有你說的那麽一對男女來此用飯,那位女俠在此留有一帕,要我轉交給來尋她的和尚。”

方天至接過手帕打開一看,只見胭脂寫作八字,“小相嶺上,抱雲山莊”。他微微皺了皺眉,擡頭道:“多謝轉交。還要請教店家,這附近有叫抱雲山莊的地方沒有?說是在小相嶺上。”

掌櫃的沉吟片刻,搖搖頭:“沒聽說過有這山莊。不過小相嶺離此不遠,出西城門往西南去,撿直走過十幾裏路,便到了小相嶺了。”

方天至再不猶豫,謝過他後,直奔西南而去,果然不多時便見到一座山嶺橫亙眼前。及至山麓,他棄馬飛身而下,運起輕功,擇山路而上。昨夜方下過大雨,山上泥新土潤,又兼少有人行走,足印痕跡比官道上好見許多,追蹤技能用處更大。方天至一路尋一路走,不多時又在路旁草上撿到一枚峨嵋釘。

而此時忽來一聲悶雷,閃電應時而落,伴隨慘白天光,星星點點的雨水落下,又越落越急,漸成瓢潑之勢。方天至定心靜神,於山路上急趕,亦如一道白光般在樹影中掠過。黃昏已盡,漫天雨雲無月,天不知何時黑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寂靜林中只剩一片雨打樹葉之聲。方天至摸黑奔走,忽而於樹林外見到一片隱隱綽綽的燈火,仿佛有遙遠人家。他循亮光出林而去,見是一座輝煌院落,不由懷疑已到了抱雲山莊。

到了這時候,方天至已有兩天兩宿沒有休息,也沒有吃喝了。千裏奔馳而來,他心神一直緊繃,已然十分疲憊,但越到緊要關頭,反而越發敏銳冷靜起來。他此行出來,是為了將紀曉芙救走,不是為了同楊逍打鬥的,此時不知紀曉芙人在何處,便不可張揚,引人注意,須得悄悄潛進莊裏去,摸清其中布局,方便待會兒跑路。

這麽想著,他便悄不作聲,沿樹林邊緣飛奔,貼著山根靠近過去。待到那山莊跟前,又於墻下靜聽片刻,才輕輕躍上檐頭,落地無聲的飛落到院子裏。他輕功絕頂,伴著雨聲更如一道幽靈般,一絲聲響也無。一路避人而走,終究教他尋到一個落單的仆從。方天至二話不說,見四下無人,兩三步撲到那仆人身後,在他背後幾處穴道上閃電般點落幾下,一手輕松將他擄起,靠到隱蔽墻角處。他不叫那仆人看到自己模樣,先使出一指,無聲戳在他肋下。

方天至少林練功十幾年,一身功夫有一半在掌上,一半在指上。這一指念在這仆從武功粗淺的份上,只使出兩三分力,卻不是為了戳死他,而是為了刑訊逼供。果不其然,那仆從挨上他這一指,登時疼的冷汗直流,又被方天至點了啞穴,叫也叫不出,竟暈過去了。方天至又是一指,活生生又將他戳醒過來,那仆從渾身僵直不能動,可疼痛太過,竟不自覺的瑟瑟發抖。

方天至這才開口輕聲問話:“楊逍帶那姑娘過來,人現在哪裏?不必喊叫,你喊聲未出,我已將你一指戳死了。”話音一落,便將那仆從啞穴解開,一根手指卻仍貼在他身上。

那仆從顫聲呼吸了片刻,也沒甚骨氣,哀聲道:“那姑娘人安置在取風留霧堂。”

方天至又問清怎麽走,反復無誤後,一指將這仆從戳暈,放倒在墻角邊不理。他擔心受詐,又靜等了一個落單仆從,照舊拿下逼問,聽二人所言一致,這才往其指明方向去。這一路停停走走,方天至已察覺出,抱雲山莊裏的下人仿佛各個帶武,但武功卻也稀松,不足為慮。約莫盞茶時候,他終於摸到了取風留霧堂外。

此時暴雨正急,屋子裏燭火搖曳,只聽得到外頭電閃雷鳴並雨聲。紀曉芙坐在圓桌一旁,避過頭去,瞧著高幾上的一瓶梅花出神。而楊逍坐在她對面,正看著她出神。楊逍的眼神太過直白熱烈,縱使紀曉芙有心不理,也被他看得實在難受,有些坐不住了,不由道:“我要休息了。”

這話裏自然是送客之意。楊逍聞言回過神,道:“你休息罷。”說著卻沒有走的意思。

紀曉芙等了片刻,見他仍老老實實坐在那裏,不由又羞又惱,語塞片刻才道:“你在這裏,我怎麽休息?”

她雪白一張臉容冷著時已極為貌美,此時腮容泛紅,宛如赤霞照雪,桃花映月,那一瞬間的情態再動人也不過。楊逍望著不由一呆,莫名一陣歡喜。紀曉芙固然貌美,但他這許多年來,見過的美人多矣,相較起來,她也不算最美的一個了。他如此心歡,卻是因為紀曉芙不是冷淡淡的沒甚反應,而是生出喜惱情緒來,這一嗔在他看來便格外活色生香。他一欣喜,隨即便了然覺察,心道姓楊的卻是真心為她顛倒了,她稍一個表情使來,我都這樣高興。想著想著,心中極為苦惱煩悶,不由笑道:“我在這裏,你怎麽不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