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第2/3頁)

神容不語,耳中聽著他緩慢輕淺的腳步。

他年少的聲音帶著轉變期的澀和沉,並不清朗:“其實朕只是為了先父一點私事,才有那一問罷了。”

神容垂著的眼輕轉,心思也在輕轉。

來此之前,她父親告訴過她,這位新君當時奇怪的問題不止那一個,還有一句:真正的山洪是何模樣?

趙國公據實相告,而後才想起來,這位少年帝王的過往。

登基前他只是一個快要落敗的光王府世子,雖然是宗室出身,卻並不被先帝親近。

光王妃因生他難產而亡,其父光王也年紀輕輕就因意外而落傷病故,留下他年少孱弱,連光王爵都未能繼承,好幾年間都只有一個世子頭銜,客居遙遠邊疆,根本無人問津。

正因如此,後來他能成為皇儲,得登大寶,才讓二都世家大感意外,只因早已不曾有人注意過這樣一個落魄世子。

而當年導致光王身故的那場意外,就是山洪。

所以如今少年帝王直問真正的山洪是何模樣,長孫家可曾為先帝謀劃過什麽。趙國公便意識到,這位新君的生父恐怕不是意外身亡,有可能是人為,甚至涉及先帝。

他是懷疑長孫家參與過此事,因為長孫家有此能力,或許曾幫先帝謀劃過除去其父。

如今他親口所言是為了此事,便是印證了。

而先帝,確實在晚年疑心重時大力收攏皇權,致力於削藩和扼制邊疆。

少年帝王的聲音放輕了:“朝中的確有諸多老臣被朕處置了,但倘若他們行的端坐的正,又豈會被揪出罪名,一一摘除?長孫家既然不在此列,又何須擔憂?”

神容不動聲色,心裏卻已驚訝非常。

她忽然明白了,那些被拔除的老臣,皆為先帝謀劃過此事。

年輕的帝王一早就在清除先帝勢力,並非只是因為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需要,竟然也是在報父仇。

她做足了最壞的打算,卻沒想到是為了這個。

帝王又問:“如此,你還願意將書卷上交宮中?”

神容定了定神:“我上交書卷,確實是出於自保,卻也不只是交於陛下,更是交於國中。長孫家能發礦的本事代代相傳,如今卻被有心人利用,關外稱此為‘山河社稷圖’,但這山河社稷若是淪落在外敵之手,也就山河不存,社稷難復了,不如呈交歸國。”

少年帝王的腳步停了:“你說與關外有關?”

“是,請陛下明察。”

並非呈交於帝王,而是呈交歸國。

料想當初長孫皇後留下它,應也是為了江山社稷。

長孫家自然不舍,但神容心意已決,沒有比宮中更安全的地方了。

“朕明白你上交書卷的緣由了。”帝王忽然道。

是要他身為帝王徹底介入此事,到時候反而會來護住書卷,甚至清查外敵。

神容一臉坦然:“從此書卷屬國,不再為長孫家獨有。”

眼前忽然出現一雙繡金黑面的罩靴。她悄然擡眼,繼而微怔。

少年帝王竟已身在眼前,居然還蹲了下來,正在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如此重要的東西,你願交歸國中,長孫家既也無罪,那之前的請求大可不必,朕允你換一個請求。”

神容不禁意外,過往一直擔心這位新君是會妄加罪名之人,去幽州尋礦,為長孫家立功,皆是為了家族求穩。

如今方知一切事出有因,剝開那層神秘,再看他也不過只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與山昭看來也差不多,為人甚至算得上柔和好說話。

她微微抿唇,開口:“那就求陛下信任山宗。”

帝王眼在她身上轉了轉:“何意?”

“這一切皆起自於關外陰謀,求陛下相信山宗,信他的盧龍軍,給他機會領軍出關。”

帝王年少白凈的臉安安靜靜,沒有作聲。

神容微微吸口氣,咬了咬唇,破釜沉舟一般,擡高聲道:“只要陛下信任,我也可為陛下做長孫晟。”

帝王看著她,甚至動了一下身姿,愈發仔細地打量她。

神容察覺到他視線,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我雖為女子,但敢如此放話,絕不敢欺君。”

眼角瞥見面前的少年帝王竟難得一見地笑了一下:“朕沒有看不起你是女子,這世上厲害的女子,朕已見識過很多了。”

……

神容離開那座大殿時,下了台階回頭又看一眼,心中訝然一閃而過。

新君心思莫測,但她這一步似乎沒走錯,至少他與先帝不同。

殿內,年少的帝王坐回案後,翻開一道奏折。

這份奏折早已呈來,其上署名山宗。

帝王仔細看完,按了下來,朝外下令。

約莫一個時辰左右,宮人親領,經過層層宮門,大殿內被帶入了奏折裏提到的人——形容枯槁、嚴實被綁的柳鶴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