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幾個時辰後,趙進鐮帶著左右隨從匆匆趕來了山裏。

他一路喘著氣,直到親眼看到那群犯人已被帶回,才長長吐出胸襟。

“還好沒出事,否則真不知是何等後果,這群人要是沒了,我們可全都脫不了幹系。”他有些後怕地扶了扶頭上官帽。

神容和山宗一左一右站在他面前,對視一眼,沒說話。

他們其實清楚,那群人當時已經很危急,晚半點都有可能會支撐不住掉入泥沼,屆時怕是連屍首都找不到了。

那場營救算得上驚心動魄,只怕說了更惹趙進鐮後怕,幹脆不表。

趙進鐮是收到消息才特地趕來看情形的,此時見事情已經平息,人也一個不少就放心了。

他定了定心打算出山,忽又想起一事,對神容道:“說起來,長安早就來了消息,工部的人已在路上,不知女郎可知曉。”

神容聽了意外:“是麽?我並未收到消息。”

趙進鐮笑道:“那一定是長孫侍郎忙忘了,這消息是由工部直接發到了幽州官署,料想就這幾日他們便能抵達了。”

神容更覺意外,她哥哥何時是個會故弄玄虛的人了,這麽久也沒收到他的信,原來人都已經在路上了。

她沖趙進鐮點點頭:“那就等他們到了再說吧。”

趙進鐮也點頭,臨走又看了看那礦眼附近蹲著的一大群犯人,才終於出山離去了。

他走了,神容還站著。

山宗看了眼天色,又看她:“你還不走?”

再待下去時候就不早了。

神容說:“不走,我今日得留在這裏。”說著看他一眼,“你也得留著。”

山宗盯著她:“為何?”

神容指一下望薊山:“因為這裏還沒安穩,我要在此鎮山。”

“鎮山?”

“對。”

山宗覺得這話聽起來就像是個要鎮守一方的將軍,不禁笑了,她到底還有多少門道?

神容瞥他:“笑什麽,笑你也要留下,我鎮山,你鎮他們。”她指那群犯人。

山宗摸了摸嘴,笑而不語。

沒什麽好說的,她今日立了頭功,自然是聽她的了。

也就是如今發現了這山裏的特殊地風,神容才需要鎮山。

眼下剛出過事,地風已經不穩,按照經驗,短時間內還會有狀況。

這就像地動之災,震過之後往往還有余震,要全避過了才算真正過去。

她在這裏守著隨時應對,就叫鎮山。

以往並沒有過,這其實是她第一回 鎮山。

東來和紫瑞得知少主要鎮山,都立即著手準備,還遣人返回官舍去取了所需的東西來。

天色將暮時,離礦眼不遠的空地上支起了火堆,火上煮著熱湯,肉汁香氣四溢。

另一邊是被守得更嚴密的重犯們,眼下三五成一股的待著,都沒再下坑,一個個像是影子一樣雌伏。

神容換上了件厚披風,自那裏經過時,忽覺有人盯著自己,一扭頭,一個蹲伏的身影正對著她,看不清臉。

她直覺就是那未申五,問:“你又想幹什麽?”

那人一開口,發出聲古怪的笑,果然是未申五的聲音:“聽狗兵卒們說,是你這個小丫頭找到了老子們。”

神容冷淡道:“怎麽,要謝我不成?”

未申五喉中一聲怪聲,仍像笑,接著陡然沒聲了。

神容下意識回頭,一眼看到山宗拎刀而立的身影。

他臉朝著這裏,逆著火光看不清神情,唯長身高拔,寬肩勁腰被描摹得清晰。

難怪未申五沒聲了。

她瞄一眼身後他被馴服的身影,朝那頭走過去。

近了才發現山宗果然一雙眼沉幽幽地盯著未申五,她走近了,那雙眼才看到她身上來。

“如果這山裏還會有狀況,會是什麽狀況?”他問。

神容搖頭:“不知,昨夜出的事,料想到明日沒事,也就說明地風穩住了,可以繼續開鑿。若是有事,那也得等它真發生了才會知道。”

山宗回味她隨口而出的這番話,“地風”這個詞以往都不曾聽說過,瞄一眼她被火光映照明亮的眉目,仿佛又重新認識了她一回。

火上熱湯已經煮好,紫瑞過來請他們去用。

旁邊,東來領著護衛們豎起了防寒的垂帳。

神容在火堆旁坐下,端著碗湯只喝了兩口,便要遞給紫瑞。

山宗坐在旁邊,看了一眼說:“你最好喝完,山裏磨體力,夜裏還冷。”

神容不禁看住他臉。

他對上她視線:“怎麽?”

“我在看你是不是又故意說來戲弄我。”他以前還說過這山裏晚上不太平呢。

山宗眼裏帶笑:“沒騙你,喝完。”

神容看他這回倒不像笑得太壞相,才將信將疑地端著碗又低頭去飲。

胡十一和張威剛把軍所裏多余人馬調度回去,過來就看見長孫家這貴族做派,竟還要豎起一頂豪華的垂帳來,在山野裏都這麽萬事齊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