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2頁)

撞到他視線,二人有些畏懼地齊齊矮身見了個禮:“山使安好。”隨即卻又捋了捋頭發,相顧怯怯地沖他討好地笑。

他移開眼,屈起一條腿,閑閑地把玩著橫在懷間的刀鞘。

神容抿了兩口水,擡眼就看到了那兩個賣唱女的模樣,眼神一飄,又看見山宗那一幅無所謂的架勢。

酒館裏的夥計此時方看到他,忙不叠地過來向他見禮。他擺了下手,對方又立即退下。

幽州好似人人都怕他,只有她不怕。

她端著碗施施然起身,朝他那張桌子走過去。

山宗看著她在自己右手側坐下來,還沒說什麽,聽到她低低問:“那樣的招你喜歡麽?”

她眼珠朝那頭一動,那兩個賣唱女見到她坐到山宗身旁來,馬上就出門走了。

山宗停了玩刀的手,眼簾微垂,看來有些不懷好意:“你問這個做什麽?”

“隨便問問。”神容手指搭著碗口,真就像隨便問問的樣子,只不過眼神是斜睨過來的。

他提和離時不是說婚後與她沒有夫妻情意,連相對都覺得勉強,那他喜歡什麽樣的,什麽樣的不叫他覺得勉強?

“你大可以自己猜。”山宗一笑,坐正:“你水喝完了?喝完就走。”

神容見他岔開話題,心想當她在乎才問的不成。

又看了看那只碗,她喝得慢條斯理,到現在都還剩了許多。

她忽而眼睛掀起來,低低說:“喝不下了,你要喝麽?”

“你說什麽?”山宗聲音也不自覺壓低,剛問完,就見她端著碗,低下頭,在碗沿抿了一下,放下後,朝他推了過來。

正對著他的碗口沾了唇脂,描摹出她淡淡的唇印。

他臉上笑意漸收,坐著巋然不動,朝她臉上看:“你讓我這麽喝?”

神容對上他黑漆漆的眼,忽又笑起來,說悄悄話般道:“堂堂團練使,怎能喝我喝過的水,我是打趣的。”說完手指在碗沿一抹,抹去唇印。

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立在櫃台那邊的紫瑞問了句:“少主還要水嗎?”

神容站起了身:“不了,走吧。”

山宗看著她人出去了,才撐刀起身,覺得她方才那舉動簡直是一出欲擒故縱。

以往夫妻半年,寥寥幾次相見,還真沒發現她有這麽多花招。

一路至官舍,二人一在車中,一在馬上,沒再有過言語。

到了官舍大門前,神容下了車來,轉頭看一眼,山宗坐在馬上,是在馬車後方跟了一路。

看到她看過去,他眼神沉沉地笑了一下,仿若識破了她的念頭。

她神色自若,轉過頭搓了搓手指,指尖還沾著自己的唇脂。

忽有幾人快馬而來,神容聞聲看去,是大獄裏見過的獄卒。

其中一個低低在山宗跟前稟報了幾句,他便提韁振馬,立即走了。

……

幽州大獄裏,在他們離開後不久,柳鶴通就又鬧了。

這次他是要自盡。

山宗快馬而至時,他已被獄卒們潑水潑回來,奄奄一息地靠在刑房裏,頭上青紫了一大塊。

但看到刑房大門打開,有人走了進來,他便立馬回了魂,心急地往那頭奔:“山大郎君!山大郎君!你救救我,我與你們山家有舊交啊,你豈能見死不救!”

他一連嚎了好幾遍,整個刑房裏都回蕩著他不甘的哭嚎。

山宗就在那兒站著,看了看左右的刑具,眼神都沒給他一個。

刑房四周通天窗,凜凜大風倒灌,比外面更幹,久了還森冷。

等到柳鶴通已經再沒聲音嘶喊,只能哆嗦,山宗才開了口:“今日他是不是鬧事了?”

獄卒一五一十報:“回山使,他當著刺史與那位貴女的面胡謅她是您夫人。”

山宗隨手扔了剛拿起的一個鐵鉤:“按章辦事,鬧了兩回,該用什麽刑用什麽刑,別叫人死了就行。”

獄卒應命。

柳鶴通已經傻眼了,好半天才又想起要幹嚎:“我要翻案!我要呈書聖人!”

但山宗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

刑房實在太過幹冽,到了外面,獄卒立即給山宗端來一碗清水,請他用。

山宗端在手裏,看了一眼,忽而就想到了那個碗口的唇印,低低一笑,一口飲盡,將碗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