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一、

敖暻沒能挽留住洛基逝去的生命。

他就像宇宙裏墜落的星星，即便不再鮮活，卻能給敖暻留下數千年無法治愈的痛。

就算敖暻在最終之戰徒手擰下冥怖醜陋的腦袋，也換不回洛基的體溫。

那一戰之後，敖暻就沒再離開東海龍宮了。她把自己關在寢宮裏，每天不吃不喝，敖霆想要去勸她看開，卻被敖煜伸手攔住了。

“這種事，你要她自己怎麽看得開？”

於是大家都在等待時間治愈傷口，直到有一天婢女推開門，發現寢宮裏空空蕩蕩，公主不知所蹤。

眾位龍子龍女趕到小妹寢宮，空氣裏安神香的味道還沒有散盡，房間裏整潔得不像一個崩潰的人待過的地方，但那種折磨人的死寂卻被留下了。

“……”

敖逴踏進房間，屋子裏還留著一絲靈力波動的痕跡，八公主臨走前做了什麽，在場的龍族沒有一人不知道。

“姐……”敖霙蹙了蹙眉，有些擔心小妹的安危，“這麽做，於天道規則而言——”

“怕什麽。”

穿著海藍色拖尾廣袖長袍的女子聲音很淡。

“天塌下來，我給她頂著。”

如果這樣能撫平小妹的傷痕，觸犯天規又如何，龍族何時怕過？

倒要看看誰敢說半個不字。

而此時，失蹤了的龍族八公主敖暻正在維也納的街道上徘徊。

墨綠色吊帶絲綢長裙有著絕佳的垂墜感，時近黃昏，柔滑的布料反射著金黃色的夕陽余暉，看起來波光粼粼，襯得女孩宛若上岸歷險的小美人魚，引無數遊客為她回頭，但她卻似沒有察覺到他們眼中的驚艷，那雙金眸裏像是結了一層霜雪，除了悲傷，沒人能察覺到她還有別的情緒。

她看上去並不快樂。

這是敖暻和洛基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那時她還不知道這個地方會給她的生命帶來什麽樣的轉變，只是隨風而來，覺得這裏合她眼緣，就落下歇歇腳。

維也納人的臉上全然沒有被末日陰影籠罩住，他們三五成群地聚在噴泉旁演奏樂器，臉上洋溢著笑容，不時有遊客在他們的樂隊前駐足，露出贊嘆的表情，留下掌聲的同時也留下鼓勵他們繼續為世界演奏的小費。

這裏祥和得令人想放聲歌唱。

敖暻路過一個小零食店，櫥窗裏擺放著五顏六色的點心和糖果，棒棒糖戳在支架上，她不禁駐足。

“給我一支草莓味的。”

粉色的糖果被她握在手裏，殘存的一縷陽光灑在上面，把它變得像是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石。

敖暻把糖叼在嘴裏，臉頰鼓出一邊，讓她看起來有了幾分當年的嬌憨可愛，但那神色依舊淡淡的。

太陽終於消失在地平線，取代它的是維也納的萬家燈火，敖暻在路燈下信步走向那個改變她一生軌跡的地方。

她到的時候，常年籠罩在音符裏的維也納皇家歌劇院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那些戴著名貴首飾穿著講究禮服的大人物們爭先恐後地從門裏湧出來，好像背後有惡鬼追過來似的。

但敖暻看著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卻沒有履行她救世的責任，只是站在馬路對面，看著那些人鬢發散亂地從她身邊奔跑過去，掀起一陣又一陣的香風。

她被糅雜的香水味熏得眯了眯眼。

“噠——噠——噠——”

一道從容不迫的腳步聲，以不緊不慢的節奏從歌劇院門內傳出，由遠及近。

西裝筆挺的男人手持一根散發金光的權杖走出來，明明他形單影只，腳步聲卻蓋過了慌張的人群奔跑和尖叫的噪音，直直穿入敖暻的耳道。

在那根權杖的魔法作用下，西裝轉變為皮質衣袍與盔甲，身後的墨綠色披風在晚風中輕輕飄蕩，金色頭盔讓他看起來邪惡又意氣風發。

敖暻平淡的表情在他出現的那一刻發生了變化，那雙金眸重新亮起來，她嘴角上揚，邁著雀躍的腳步，迫不及待地迎著眾人避之不及的邪神而去。

洛基·奧丁森勒令中庭人向他臣服，他一臉得意地看著他們卑躬屈膝的模樣，發表了關於統治的長篇大論，可是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一陣令人不悅的進食聲中斷。

他惱怒地轉過頭去，看到一道站在匍匐人群中的嬌小身影，她穿著波光粼粼的長裙，看起來單薄又好欺負。但是女孩似乎一點也不畏懼他，她眨了眨眼，仿佛對他這身異於中庭的打扮感到十分好奇，那雙罕見的金色眸子亮得幾乎能照進人的心裏。

他莫名感到有些心悸。

但這種感覺只有一瞬間，他很快走到那姑娘面前，用倨傲的神情俯視著她，就好像剛才看著其他人那樣。

“我說過了，跪下，在你的神明面前。”

“不，”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膽大包天地拒絕執行邪神大人的命令，“我從不向誰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