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審第八天(第4/16頁)

後來,陽一郎平心靜氣地解釋了生氣的原因,裏沙子也表示理解。比起完全不生氣的戀人,比起愛生悶氣的戀人,像陽一郎這樣能清楚地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對方的人顯然坦率多了。畢竟,要是換作自己被這樣對待也會不高興吧。雖說是陽一郎的朋友,但是邊吃飯聊天,邊被一排男人評頭論足的感覺肯定不舒服。為什麽自己沒能換位思考呢?裏沙子還做了自我反省。

為什麽?為什麽會那麽想?那之後自己一個人去餐廳和朋友們解釋時,手還在不停地發抖,為什麽自己會忘了這一點,產生那種想法呢?那時自己無法如實傳達陽一郎的話,只好謊稱他臨時有事,說什麽他也覺得很可惜,沒能見見大家。“是他導致我不得不撒謊的,我又為什麽要反省?”

因為決定了,不是嗎?因為覺得可以和這個人共度一生,因為覺得要是不和這個人結婚的話,或許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結婚吧。還有,因為聽說他在德國工作的前女友是個女強人,所以想讓自己相信,自己得到的男友是優秀的,而不是人家不要的,不是嗎?裏沙子覺得自己活像個在質問自己的律師。雖然想苦笑,但臉只是稍微抽動了一下。不想再像個律師似的質問自己了。

第二次又是什麽時候?他後來還對我吼過嗎?

不,陽一郎就只發過那麽一次火。

他從沒摔東西發泄過情緒;就算喝醉回來,也不會爆粗口;縱使態度較為強勢,也不會語帶威脅。水穗感受到的那種恐怖,裏沙子並未感受過。

“我們確實吵過架,但我不會把理由什麽的都記得那麽清楚。任何夫妻都會起口角、冷戰。”壽士曾這麽說。

“但那是對等的嗎?”在評議室這麽提問時,自己想知道的是水穗與壽士的立場是否對等。然而就算問了,也沒人能回答,畢竟就連親眼看到他們對話的那位朋友也不知道。

不對,那時自己想知道的是,究竟什麽是對等。要是立場不對等,吵架這種事就無法成立。自己真正想知道的是,那兩個人真的是在“吵架”嗎?裏沙子直到現在才想清楚。

當兩個人達成了結婚的共識,開始操辦婚事時,意見相左的情形就會增加。畢竟一直以來兩人都是各過各的,往後卻要一起生活,爭吵是必然的。當時的裏沙子也這麽認為。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都是為了一些小事在拌嘴,比如婚宴的客人名單、送給賓客的回禮、新居地點、搬家流程之類的。

的確不是吵架。

“送給賓客的回禮還是女孩子家來挑選比較好,那就交給你吧。”當時陽一郎是這麽說的。於是裏沙子回想了一下自己參加朋友婚禮時拿到過的回禮,思考哪些是還不錯的,哪些是不怎麽樣的,然後就著預算挑選。陽一郎有事無法陪同時,裏沙子就自己搞定一切。結果當裏沙子說已經決定了選什麽當回禮時,陽一郎先是驚訝地“咦”了一聲,然後一臉困惑地說:“會有人想要這種東西嗎?再怎麽說也不能選這個吧?”

起初,裏沙子還以為陽一郎在開玩笑。

“咦?你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嗎?我是男人,我都知道啊。現在還有人不知道這種事嗎?”

以前兩人在餐廳用餐,裏沙子詢問蔬菜名或烹調手法時,陽一郎總是這麽回應。那時裏沙子不覺得這樣回應很奇怪,還心想朋友、戀人之間應該都會像這樣半開玩笑似的互相嘲笑吧。搞不好戀人之間尤其會這樣,因為覺得女友這種不知世事的地方特別可愛,所以忍不住想逗弄。“才沒這回事呢!一般人哪知道啊!”接著女友會這麽反駁,然後兩人相視而笑。

裏沙子記得自己那時確實笑了。“男人知道這種事才更奇怪呢。”她說完,和陽一郎相視而笑。

所以,從前自己就是這麽認為的。“怎麽這麽說?好過分啊!”選禮物時,裏沙子記得自己是這麽笑著回應的。但那時陽一郎並沒有笑,而且選了另一件東西作為婚禮的回禮。裏沙子明明想回一句:“你不是說這件事交給我嗎?”但當時又覺得自己的品位可能確實有點奇怪,所以順從了陽一郎的決定。如果那時自己回嘴了,兩人可能會吵上一架吧,但並沒有“如果”。

之後又發生過好幾次類似的事。

好比列出賓客名單這件事。“新娘邀請男賓客不是很怪嗎?”陽一郎不安地說。但是當裏沙子反駁說他列出的名單裏也有女性友人時,陽一郎的語氣顯得更不安了:“你不知道男性邀請女性和女性邀請男性的意思不一樣嗎?這不是常識嗎?”結果被他一說,裏沙子也這麽覺得了。

接連發生好幾次這種情形後,裏沙子開始覺得有種違和感。明明說交給自己,可自己做了決定後又被他批評,還被質疑缺乏常識。但那時裏沙子下意識地將這種違和感視為麻煩,試著理解。畢竟自己要趁工作空當查這查那實在很麻煩,所以幹脆相信陽一郎的決定準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