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審第一天(第3/9頁)

認識她的人都無法相信她會做這種事。鄰居接受電視台采訪時也是這麽表示的。“她人很好啊!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事?”“她很有禮貌,見到人都會打招呼……”

裏沙子現在也是這麽想,因為面前這位叫安藤水穗的女子看起來和一般人無異,或許正因為如此,裏沙子才感到恐懼,以至於無法一直看著她。

她真的就是一般人。如果自己在周遭凈是素昧平生之人的場合下,遇到這位名叫安藤水穗的女子,裏沙子也許會主動向她搭訕,因為兩人年紀相仿,她長得又秀麗。

不過,正因為她看起來很普通,才讓這起案件在裏沙子心中多了許多真實的色彩。案發當時,這位名叫安藤水穗的陌生女子雙手抱著嬰兒,那股溫熱感、柔軟感,像切身記憶般在裏沙子的雙手間擴散開來。她的耳畔仿佛回蕩著嬰兒的哭聲,那肆意的、永遠也不會停止似的哭聲。浴室的濕氣與味道,甚至連腳底踏在毛巾上的觸感都能感受得到,就像自己正抱著一個哭個不停的嬰兒,站在那裏。

接著,雙手突然感受不到嬰兒的重量了,眼前只剩十指張開的雙手。

裏沙子緊閉雙眼,又睜開,躍入眼底的是日光燈照射下的房間和一堆陌生面孔。

振作點啊!裏沙子像在說給自己聽。已經開始了,所以無法中途下車。

文香在做什麽呢?裏沙子邊聽著行使緘默權的說明,邊思索。昨日午後自己和文香一起前往兒童館的記憶竟像是遙遠的回憶,一段不可能重返的往日時光。

對於審判一事,裏沙子可以說是門外漢。雖然聽過簡單說明,也讀過相關書籍,卻還是沒什麽概念,她只好集中精神,聽著審判長說些實在聽不太懂的話。坐在水穗對面的檢察官——那模樣讓人想起連續劇裏常會出現的女強人,穿著合身的條紋西裝,年紀應該是四開頭的——滔滔不絕地說著話。裏沙子沒想到,檢察官的話自己居然都聽得懂。

女檢察官再次強調水穗是蓄意殺人。

水穗的女兒凜生於二○○八年十二月。雖然夫妻倆開開心心地迎接新生命的到來,但水穗表示,回家後,凜連續好幾天都吵鬧著不睡覺。被女兒折騰得痛苦不堪的她甚至抱怨自己根本不想生小孩,這是把凜接回家後不到一個月的事。

丈夫也盡力幫忙照顧孩子,但慘劇發生之前,剛好他任職的房地產公司內部改組整編,而他又要忙著準備資格考試、加班等,常常很晚才回家。盡管公司內部調動與資格考試都是水穗生產前就發生的事,但她總是埋怨丈夫不幫忙,怨嘆自己的人生被逼得亂七八糟。由於水穗和原生家庭相處不睦,丈夫只好向自己的母親求援。婆婆來幫忙帶過好幾次孩子,但水穗頻頻以“她嫌我抱小孩的姿勢不對”“再這樣下去就要被那個人吃得死死的了”為由,拒絕婆婆幫忙。

凜逐漸長大,卻總是不肯乖乖睡覺,哭鬧不停,怎麽吃都還是瘦巴巴的。種種育兒挫折讓水穗失去了自信,也就對女兒萌生恨意,總想著要是沒有生她的話,自己就可以過上想要的人生了。

丈夫回家不是看到女兒躺在臥室的床上哭鬧,妻子卻坐在客廳看電視,就是凜晚上哭泣,水穗卻一副想逃離女兒似的樣子躲到別的房間。丈夫看在眼裏,實在很擔心,提議向家庭援助中心或是當地幫扶團體申請托嬰、保姆之類的協助,卻遭到了水穗的拒絕。丈夫只好犧牲周末,幫忙帶小孩,盡量讓水穗有喘息的空間,但情況卻始終未見改善。

凜六個月大時,丈夫發現女兒的腳和屁股上有掐、打之類的傷痕。水穗在丈夫的質問下坦白自己曾經對孩子施虐,也保證不會再犯,但那之後女兒身上還是頻頻出現抓痕、紅腫之類的傷。擔心不已的丈夫向朋友傾訴煩惱,也聽從友人的建議申請了保健師上門訪問,訪問日就訂在八月十二日,也就是慘案發生的兩天後。

水穗以“嬰兒比想象中更難照顧”這樣幼稚又自私的理由,放棄為人母的責任。而且一想到女兒越長大就會越有主見,也就越不受控,她對凜的恨意更深了。再者,她很害怕別人察覺自己厭煩照顧孩子一事,所以強烈排斥婆婆和其他人的介入與援助。

從慘案發生後水穗和丈夫的對話,以及案件發生前,她一如平常地做家務,還和朋友通過電話來看,她不是沒有能力判斷自己做了什麽事,也不是缺乏自控力,沒辦法克制自己的沖動。

身穿西裝的女士利落地念著這篇偶爾蹦出幾個生僻字的文章。與此同時,裏沙子在腦中整理要點,在資料一角記下了筆記。她倒不是想積極參與審判,只是想站在自己的立場理解這起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