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飲溪還是回到太清殿了。

一路上仔姜如臨大敵,緊繃著臉,飲溪問什麽,便簡短的答兩句,不似來時那般有說有笑,好似心裏憋著一股氣。

而飲溪全然沒注意,一回到太清殿,便將頭上各種釵環叮叮當當取下來,抽掉腰間束帶,這才覺舒暢不少。

她本以為仔姜將她打扮的太過誇張,可見到那些貴家小姐們,方才知道仔姜已然是手下留情。飲溪做慣了閑散小仙,捯飭不來凡間姑娘家的東西,心中一個勁兒的嘆,話本子中的小姐們日日如此,當真是不容易。

雖說適才席間也吃了些許,可飲溪還是覺得沒有滿足,掏出那包好的兩塊月餅,就著茶水便啃起來。

仔姜原本一聲不哼的伺候她摘下耳環,見她吃起了手帕中包著的月餅,那月餅都有些碎了,瞧著委實委屈。

“姑娘。”仔姜輕嘆一聲,也知與她計較這個沒有用,她並非是不愛重皇上,似乎只是沒有人教與她女子不能與丈夫以外的男子有如此觸碰。

“啊?”飲溪一口咬下去大半個月餅,吃的津津有味。

仔姜想了想,看了眼殿內伺候的宮人,低聲在她耳旁苦口婆心道:“姑娘,下一回萬萬不能再與長孫將軍私下裏見面了,更不能許他碰你的手!”

飲溪覷她一眼,覺得她說話頗為奇怪:“為何不能相見?星闌是我的朋友,況且今日是他先來碰我的,我還能提前預知不成?”

仔姜聽了心中憋氣,悄悄跺了兩下腳:“姑娘,您且聽奴婢一句勸吧!”

飲溪道:“我們天界沒有這樣多的規矩,你們凡間也太麻煩了。端著擺著,那都是做給旁人看的,凡人成日裏寫詩羨慕為仙逍遙,卻自己為自己定下不許逍遙的規矩,當真是奇怪。”

這一番說辭當真是叛道離經,仔姜長到十幾歲,還從未從曾聽女子這般說過,放在宗族裏,那是要被罰抄女戒女訓的!

她聽的直倒抽涼氣:“姑娘,此話可萬萬不能說與旁人聽!”若叫人拿捏住把柄,那可如何是好?!將來填充了後宮,姑娘這心思如何與旁人爭鬥?

姑娘是個好姑娘,待她們這些在皇宮之中如螻蟻一般的下人也和善,甚至願意為了她們去惹怒皇帝。仔姜不想她將來遇到什麽不好的事,唯盼皇帝對她的情誼能再深一些,再久一些,便如這一輪明月,或缺或圓,始終常在……

拆完了發髻,又為她將長發簡單束起,仔姜憐她今夜吃的不盡興,便在離宮前又去了一趟小廚房,為她做了好幾道小菜,又是粥餅又是小面,外加一盤今日禦膳房為太清殿特供的玉兔模樣的素餡月餅。

盛好飯食,在院內的石桌上擺了慢慢一桌。

封戎就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

他今夜赴宴穿了一身寶藍色長袍,長袍之上暗紋層疊,袖口繡著淡金色的吉祥神獸紋,腰間只佩了一塊變龍紋玉佩,發髻由白玉冠簪著,別無它飾。

可就是這般,也俊朗的不像話,有如天人。

飲溪正預備開吃,聽到外面傳唱,一回頭便見門內走入一個月下仙君,深邃的眸子正看著她。

她面上一喜,放下筷子便跑過去:“宴席這般早便結束了?”

靠近些,便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酒氣,晚風一吹,又散開些許。

封戎唇邊的揚起一抹極淺的笑,極為自然的抓起她的手,一並往桌前走。

“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不好玩?”

飲溪重重點頭,十分認真:“一點都不好玩。”

宮人又上了一副碗筷,飲溪喜滋滋的將筷子塞入他手中,要他一道吃:“那些小姐們與我想的全然不同,與書裏寫的也不太一樣!”

“如何不一樣?”

她回憶著方才席間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與他道:“她們總問些奇怪的問題,問我父親任什麽官職,我說我沒有父親,她們便那樣看我,好似多稀奇似的。”她就像個小孩子,要把事情一咕嚕全倒出來:“還有還有,她們編排嫦娥仙子的不是,我說了兩句,她們又不高興了。”

封戎撐起一手,骨節頂著下顎,就這麽靜靜的看著她,烏黑眼眸因酒意蒙上了一層霧意,可他瞧著卻全然沒有被美酒擾亂了神思,一片清明。

他今夜格外寡言,她顧自嘰嘰喳喳自說自話,也不覺半分不妥。

一面說一面吃,不一會兒便將桌上的東西吃光了。

而封戎卻基本沒動什麽筷子,不知在思慮什麽,多數時候只是靜靜望著她。

殿內不知何時已沒了宮人,就連徐德安都退出了殿外。一院秋景,一院月光,間或伴著瀟瀟樹葉響動,還有月光下的他們。

他忽然開口:“我今夜飲了許多酒。”

飲溪不明所以,看他。

酒液浸染之下,就連嗓音都染上一層異樣沙啞,醇厚低沉:“頭痛欲裂,不知仙子可否解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