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肌體無力,四肢宛若綁上了千斤重的石頭,若篤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沉重,卻走的很急很快。

那人走了,短期內不會再回來。若篤猜不到他為何要找飲溪,但心裏清楚決不能叫他找到。

她在山中四年,除了復仇這個強烈的念頭,剩下的滿是絕望。遇到飲溪那一日,她仿佛看到了能將她拉出深淵的希望。

飲溪穿著白色衣衫,神色間懵懂天真,姣好純潔的面容,不容一絲褻瀆。她就這麽靜靜的坐在樹下,即便衣衫濕透渾身狼狽,卻還是美的叫人挪不開眼。

這是一個仙,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

當若篤意識到這一點時,眼前蒙蒙罩上一層霧,仿佛有什麽東西拽著她的神思,越過重重雲層,令她看到某些曾經的畫面。

飲溪就像從前的自己,無暇,純潔,真正不可一世的天之神女。

於是她迷了心竅,將她誘入結界之中。若篤孤單太久了,凡人不配做她的伴,飲溪就這樣在一個雨夜出現在她面前,若篤覺得,她是上天特意派來的。

她就像一塊壞掉的棉絮,尚且能維持住外表的正常,剖開內裏,全是黑的。可內裏雖布滿肮臟,卻無比渴望著恢復從前的白。

是以若篤待她好,真心實意的好,因怕她憂心,特意幻化出一座宅子供她住,看到她喜好甜食,特地親自去廚房做了點心與她吃。若篤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她想著,初時也許飲溪接受不了再也出不去的事實,等時日久了,她慢慢都會知道的。

……可是她卻說她愛上了一個凡人。

凡人,低賤的凡人!

想到凡人,若篤便不由陰郁起來,她仿佛看到了飲溪與她走上同樣的路,她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於是便是強忍不住的惡心,渾身抽搐生痛的難受。

凡人如何配得上她?!凡人怎能玷汙她純潔無瑕的珍寶?!

若篤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似乎是嚇到她了。

她想,這些事往後都會慢慢告訴她的,可現在當真不是個暴露的好時機,起碼她此刻歸心似箭,心不在她這裏。

誰知飲溪卻在那一晚發現了她的秘密,發現她是個墮仙的秘密。

天界的仙素來自詡清高,倘若一個仙成了墮仙,往後便斷不會再有任何來往,他們鄙夷唾棄著曾經的同伴,畏懼厭惡著曾經的道友。墮仙這等不容於六界的東西,人人得而誅之!

可是這世間誰都可以怕她,飲溪卻不能。

她太過向往那樣純善之美了,上天給了她一次珍貴難能的機會,若篤決不能失去!

若篤蹣跚著往那宅子的方向走。

午後那人突然來了,她匆匆將飲溪藏起,簡單施了個障眼法。好在她手上的鐲子僅能限制她不對那人出手,沒有阻礙,法術施展的很順利。

獨自一人呆了那麽久,若篤委實有些不放心,她得回去看看,得回去看看……

可終於走到了宅門前,見到眼前景象,卻禁不住凍住了步子,神情也一並凍住。

院前幻化出的雞鴨呆呆的立在原地,每一個都如石化般沒有一點動靜,軀體僵硬,眼珠烏黑蒙著一層渾濁不堪的霧,不動不叫散盡了生氣。

而她臨走前鎖起的大門此時大敞著,風穿堂而過,淡淡草木香中沒有一絲屬於飲溪的氣息。

若篤捏緊了手掌,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她渾身都在抖,瞪著雙眼跌跌撞撞往宅子內走,一路走,一路叫著飲溪的名字,越叫越是淒厲。

房間內的床上空了,窗戶大開,沒有她的影子。

她軟軟跪倒在地上,全然失了神,眼周不斷變紅,不一會兒流出了兩行淚,那爬在慘白臉頰上的淚顏色殷紅,竟然是血!

一雙空洞的雙眼,連眼白都充斥著血液,此刻成了血窟!

*

封戎掀開簾帳出去了,動作極輕,松手時眼睛還凝在帳中那人身上。

一個轉身,表情卻變了,全然冷下來。

“你就在此處守著,不許離開半步。若她有一時半刻不見蹤影,徐德安,朕也不能再留你的腦袋了。”

徐公公上前,惶恐應下。

卻見皇帝一撩袍角,轉身疾步往前方某處帳子走去。

徐德安收回視線,閉了閉眼,心中不斷念著佛。

封戎一路來到了楚炎的帳前,臨近時幾個禦林軍要行禮,均被他擡手擋回去。隔著一層薄薄的帳子,他聽到裏面時有時無的交談聲。

……

楚炎已被皇帝逼急了。

原以為皇帝只是知曉他些許不為人知的秘密,昨日那一番談話看來,他知道的遠比楚炎以為的多。

因著認清楚了這件事,楚炎已死了心。他再次蔔算毫無結果,逼不得已喚來了千裏之外的師弟傅榆。傅榆乘著符紙風遁而來,聽說是要找那在宮中見過的宮女,登時來了興致——他仍舊對那仙子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