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參天繁蓋之下,一個高大黑影悄無聲息立著,靜靜對著飲溪,不知已看了多久。

乍然之下心口突突的跳,飲溪靜下心來細細看了看,松下一口氣:“你怎麽不說話呀?”

那人踏著步子,一步步走出來,一身盔甲,發冠高束,林間晚風帶過,肩上披風獵獵。

借著罅隙間透過的一點月色的光,飲溪得以看清他面容。

這是一個十分年輕的男人,膚色異於常人的白,冷硬眉峰鼻梁高挺,下顎輪廓棱角分明,面容上無悲無喜,俊美容貌帶著一種冰冷和鋒利的銳意。

那雙眼,一只是無底濃墨般的黑,另一只是掩藏萬千殺意的血紅。

飲溪在他身上看不到凡人的氣息,也看不到鬼魅的邪氣。

這是……什麽東西?

而他靜默端看飲溪半晌,眼神卻不令她心生厭煩。薄唇微動,終於肯開口,帶著一種高高在上和不明所以的憐憫,只有一個字:

“仙?”

這聲音令人想到冰山靈泉,寒意森森,不帶情感。

這深山老林之中,夜半深更,一個不明身份的男子,還能一眼便看穿她身份,飲溪底氣倏然便不足了。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

他並未回答飲溪的問題,冷淡道:“此處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止步於此,莫再前行。”

飲溪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覺面前一閃,一陣狂風陡然襲來,令她不得不閉上眼,耳旁林間樹葉嘩然作響。

下一刻,她再睜開眼,眼前堆火通明,數十頂大帳映入眼簾,不遠處禦林軍輪班巡視,火星爆開,嗶剝乍響。

方才在林間的遭遇,仿佛是她做了一場夢。

飲溪望著林子深處,不明白他方才那話裏的意思,為何只能止步於此?莫非這林子裏有什麽東西不成?還有方才那男子的身份,他究竟是何人,又似神,又似魔,為什麽飲溪一丁點氣息都看不出?

“姑娘?”

正思忖著,身後傳來仔姜的聲音。仔姜披了一件外褂,揉著惺忪睡眼,撩起簾子一角看她。

“姑娘怎的跑出帳子了,可是那床褥睡的不舒服?”模糊中睜眼,看不到飲溪的身影,可把她嚇了一跳。

飲溪搖搖頭:“我出來看看,沒有什麽別的事,回去睡吧。”

……

這一夜無眠,清早是在聲聲鳥啼聲中清醒的。

林間晨起有霧,露氣也重,仔姜為她披上鬥篷,問:“姑娘今日要隨陛下一道去打獵嗎?”

她之前便想問了:“何為打獵?”

仔姜捂嘴笑:“打獵便是用弓箭等器具,狩獵林中的動物,小一點的諸如野兔,大一點的便是野豬和鹿之類的,三年前有一位大人打了一頭獅子呢!那獅子極為兇猛,連中幾箭都不倒,發狂一般四處沖撞,幸而最後有驚無險。”

飲溪驚了,她出門前可萬萬沒想到圍獵是這麽不好玩的東西,她只當圍獵便是出門玩,沒想到是要殺生的!

殺生便罷了,竟殺的還是這天下最最可愛的鹿!

她悲傷了,憂郁了,一蹶不振了,也不管仔姜,又重新躺倒在被褥中。

封戎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他今日穿著與飲溪同色的鬥篷,進來時一並攜了一股清寒。

飲溪憂傷望著眼前的帳頂,一動不動:“我不出去,你今日便是將我扛出去,我也要爬回來。”

封戎揚眉:“日日在我面前念叨著要出宮,出了宮又躲在帳子裏,這是什麽道理?”

飲溪忿忿看他一眼,憋了半晌:“壞人!”

她的心思全寫在臉上,何況封戎最擅長揣摩人心,當即便想明白七八分,一時啼笑皆非。

“晨起禦林軍牽來一匹棗紅色的小馬,此刻正在外面吃草,我看那小馬憨態可掬著實可愛,本想著送給你,若是你不要,那麽我這個壞人只好送與旁人了。”

飲溪猛一個打滾從褥子上爬起來:“什麽小馬?在哪裏?”

封戎揚眉,不語反笑。

飲溪便知又著了這壞人的道了。

她滿臉寫著不情願:“我是為了小馬才出門的。”

封戎溫聲:“不必勉強,若你委實不願出門,我也不好惹你不快,我們這就啟程回宮。”

飲溪狠狠瞪他,像只張牙舞爪的小兔子。

封戎終於不再逗她了,笑出聲:“早就吩咐下去了,今年沒有圍獵,大臣們可帶家眷自行尋樂,我只打算帶你騎騎馬,你想到哪裏去了?”

飲溪狐疑:“只是騎馬?”

“不信便罷。”

飲溪急忙站起來就往賬外沖:“我信我信。”

她這一顆心都要燒起來了,掀開簾子一看,不遠處的樹下果真拴著一匹小馬駒,渾身棗紅,只尾巴是黑色的,額間一抹白,此刻正低頭吃著草,乖順可愛。

飲溪怕嚇到它,又心急,一時走得慢一時走的急,小馬駒揚起脖子,盯著她看了會兒,伸出舌頭溫順的舔她臉頰,飲溪當即便抱住它的脖子不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