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出半個時辰,飲溪又這般回去了太清殿。

皇帝牽著她的手,一路沉默卻始終沒有松開,飲溪心裏小九九打個不停,只琢磨著下次出逃當挑個合適的時機。

路上一行人沉寂無語,徐德安更是恨不得連鞋底落地都不要發出聲音。

封戎親自送她回寢宮,仔姜等人迎出來,看到皇帝的動作,具是面上一僵,忍不住抖了抖。

他負起一只手,面色平和,掃了一圈宮內眾人,開口問:“姑娘出門怎麽沒有人跟著?”

不等人答話,飲溪便嘀咕著:“是我不要的。”

仔姜將頭掩的極低,不知在懼怕什麽,一句不敢辯駁:“回稟陛下,是奴婢的錯,沒有將姑娘看顧妥帖。”

細聽,她的聲音有些發抖。

封戎瞥她一眼,沒有說話,轉而輕輕握住飲溪手腕,帶著往裏間走,輕聲說道:“朕遣人尋了些民間新出的話本子,具是近日熱火的,還有什麽想要的,隨時想起隨時都可告訴朕。”

說到這裏他笑了笑:“下次莫要單獨出宮了,朕會擔心。”

說罷便看著飲溪的臉,雙眸與她對峙,那潭寒泉幽深不見底,淺淺汲著光,瞳孔中只窺得她一人身影。

似是要聽她回答。

“知曉了。”飲溪摸了摸鼻子,心中嘆氣,不是仙想說謊,而是情勢逼得仙不得不說謊。三清尊神在上,帝君在上,天劫雷雲在上,她真的是不得已。

封戎真真是個好看的凡人,金質玉相孤鸞寡鵠,單是長身玉立站在這裏,飲溪便生不出任何厭惡之心。

不笑時,眉眼具是冷清,若是笑,那一山冰雪就化成碎冰,打著細閃,比星子還亮。

飲溪心裏便又別扭起來了,張望張望,幾次想開口問問,終是沒能說出什麽。

許是政務繁忙,他沒有停留許久,將她送回寢宮,又親自叮囑一遍宮人將她好生照顧著,便走了。

臨走前,經過仔姜身旁,他身形頓了頓,瞥去一個不知意味的眼神。

……

飲溪腦袋不大,裝得下的東西屈指可數。

九重天上背書時,因背的慢,流螢仙子那般寡言的人也忍不住數落她不如潛寒宮的仙鳥,日日夜夜耳濡目染也習會了幾本書。彼時飲溪十分不服,她雖背書慢,可從不覺得自己愚笨,況清霄帝君對她沒有任何要求,有時見她沮喪的緊,還會特意放下手中的經卷,上前來摸摸她的頭,輕聲道一句:飲溪做得好,假日時日必定是個了不得的仙。

潛寒宮的人一向奉帝君的話為金科玉律,況她自小在玄女身邊長大,長了一半又跟在清霄大帝身邊,這二仙是她心中最為尊敬之人,帝君說的,她便都信。因此飲溪自來便認為,將來她是要做了不得的仙的。

而了不得的仙,如今卻滿腦子都是封戎這個凡人,容不下別的。

飲溪縮在床榻上,這會兒連話本子也不願看了。

她當封戎是個極好的人,是要認他做朋友的,就如同九重天上靈鷲仙子、長夜仙君那般的朋友。若她此刻有機會回天上,連自己藏在房中的桂花釀都舍得拿來分與他喝。

良心上覺得封戎不是那樣的人,可是又無從解釋他為何將自己養肥又停了吃食。

這個問題忒大,著實想不通,故而又回到原點:那定是因著時候到了,要將她放上鍋蒸了!

飲溪越想,越覺得事實正是如此,越發心裏堵得慌,越發委屈,越發恨不得現在就去禦膳房帶著廚子回天上。

想著想著思緒便偏了。

從早上到現在她只用了早膳,且這早膳還用的十分不盡興,想起那碗只喝了兩口的粥,飲溪便是一陣心絞痛。

平日裏這個時候她都該用晚膳了,晌午也該是零嘴不斷。由奢入儉難,飲溪想著昨日裏這個時間正在吃的素油果子,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然而這偏殿裏上下也翻不出一個糖果子來,更莫說別的吃食。

無事可做,又有幻覺般的饑餓感,砸吧砸吧嘴,閉眼,打坐。

太過於安靜了,飲溪少有這般安靜的時候。自皇帝走後,仔姜寸步不敢離,牢牢守在飲溪身邊,見她在帳中打坐,便默默去一旁燃氣一爐梅花香。

那香的味道初時極淡,飲溪嗅著,不由想起了梅花糕的味道,這香氣恰好有些相似,她蹙了蹙眉,沒說什麽。

燃到後來,香味漸濃,越發引誘的飲溪滿腦子都是梅花糕。

她原本就不愛打坐,如此更是分心,實在無法集中注意,勉強坐了一會兒,又倒在床上蒙著被子挺屍狀,心中是無盡的煩躁與惆悵。

數著拍子耗磨時間,終是到了深更。

仔姜也下去了,今日守夜的是一個面生的小宮婢。她瞧了幾眼,不由動起了心思。

凡人總說成仙好,為仙便可隨心所欲,誠然在九重天上著實並沒有哪個神仙能隨心所欲,飲溪如今卻是十分贊同這番說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