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青蛇(2)

杭州風景獨絕,最好的酒樓也是最好的觀景之處,今日李澈是赴宴。

自古政商不分家,商人想安安穩穩做生意,打點關節是少不了的,李澈對生意並不上心,除了短銷鹽,此外便是一些珠寶絲綢之類的雜貨。

賣鹽和其他生意不同,要經過官府認證,官府每年給各地州府分發鹽引,分為長引和短引,鹽商花錢從官府手裏買鹽引,就可以售鹽,手裏有多少鹽引就能做多大生意,長引可以遠銷其他州府,短引只能在本地出售,李澈做的就是短銷生意。

但不管長銷短銷,和官府打好關系是基礎。

所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杭州知府許文聘新官上任一年不到,身家卻早過了這個範疇,自他來到杭州之後,就把手伸向了鹽課,鹽商無論大小,都要從他手裏花十倍價錢買鹽引。

兩月之前,有個鹽商轉托人把家中女兒瞞成賤籍贈給許文聘做了妾室,不久就搖身一變成為了杭州鹽會的會長,如今州府裏六成的鹽引都在他手裏。

李澈倒不在意這個,他也不是只做鹽業,何況不管別人手裏有沒有鹽引,總不會短了他的。

今日便正是許文聘請的客。

李澈和許文聘相識不到一年,這人自稱學過一點相面之術,認為李澈不是久居人下之人,不惜折節同他下交,旁人若得知府青眼,早就千恩萬謝,李澈對許文聘的態度倒是很淡,除了正常的交易往來,幾乎不搭理他。

鹽引一季一換,如今正是到了換鹽引的時候,兩日前李澈派人去官府交易鹽引時被告知本季度的鹽引已經發完,隔日許文聘便下了請帖,邀李澈今日來圓月樓赴宴。

李澈不明就裏,卻知道絕無好事,他有些厭煩,但還是接了請帖。

說是赴宴,實則也不是大宴,許文聘只請了李澈一個,雖包下了整座圓月樓,卻只在三樓雅間設宴,李澈慢悠悠下轎時,許文聘已經等候多時。

誰也不是為了口吃食來的,稍作客套之後,李澈便直截了當道:“許大人知道,我並不缺錢。”

許文聘有些無奈,但還是笑道:“李兄還是這樣的脾氣,我本也沒想著能拿鹽引威脅李兄,這是給李兄留的份額。”

他從懷裏取出一疊鹽引,放在桌上。

李澈看也不看,只道:“許大人有什麽事,可以說了。”

許文聘並不在意李澈的態度,他笑了笑,說道:“乃是一件大喜事。”

李澈微微蹙了一下眉。

扒在三樓窗戶邊上的白蛇也跟著吐了吐紅紅的蛇信子。

許文聘自顧自說道:“李兄也知道,如今諸皇子暗地爭鋒,年長者已過四旬,最小的嫡皇子也到了成婚的年紀。”

李澈的臉陡然沉了下來。

許文聘只當不知,說道:“這位齊王乃是先皇後遺子,自小便極為受寵,難得文韜武略樣樣精通,諸皇子之中,他為獨嫡,又簡在帝心,日後前程必定貴不可言,李兄是個商人,應知奇貨可居。”

李澈已經沒有聽他說完的耐心。

此時許文聘才仿佛注意到李澈臉色似的,不由笑了,說道:“李兄想到哪裏去了,我許家也是一門大族,在京中經營多年,所謂事在人為,我叔父許尚書膝下有三女,兩女皆嫁,只剩幼女婉兒自小體弱養在深閨,不曾為人所識,然蒲柳之姿,縱然身份高貴,也入不得齊王的眼,我已與叔父商定,將婉兒嫁給李兄。”

李澈的臉色更冷,冷得像一塊寒冰。

許文聘話鋒一轉,意味深長道:“李姑娘我也見過幾次,真是美若天仙,如此佳人,要是得了尚書之女的身份,今日是商女,來日便是皇子妃,甚至更進一步……”

李澈的冷臉並沒有一絲松緩,不等許文聘說完,便道:“大人把鹽引收回去吧。”

他壓抑著火氣,已然起身離席。

許文聘愕然,他一直覺得李澈是個極為聰明的人,手裏握著一個絕代佳人,容許她出門見人,幾年間拒了無數庸人的求親,必然是想搏一個錦繡前程的了,如今前程在手,怎麽竟連話都不讓他說完?

這可不是皇子妾,是皇子妃!

更何況白得一個尚書之女為妻,哪個男人會拒絕?他說婉兒蒲柳之姿也只不過是自家人謙虛,婉兒雖無李姑娘的絕色,也十分端莊美麗。

許文聘解釋了不到半句,便聽已經走到門口的李澈回過頭,冷冷說道:“大人既知我是商人,也該知曉,即便是商人,也有非賣一說,許大人可會賣了自己的性命?”

許文聘啞然。

李澈出了雅間,便下樓梯,不多時出了圓月樓。

胸中一口濁氣久久不散。

車夫一時不敢上前,只在李澈身後慢慢跟著。

白蛇跟了他不少日子,少有見他下轎行走的時候,這會兒見時機正好,便在角落裏化了幻相,嬌嬌嬈嬈走出,和李澈擦肩而過的時候,故作無意飄出一張薄薄絹帕來,正落在李澈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