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黃昏細黃雨紅袖刀(16)

李澈正在距離主帥大帳數十裏之遙的鎮子上吃溫鼎。

外間風雪呼嘯,屋內爐火正盛,溫鼎裏沸騰著熱湯,下兩片切得薄薄的牛肉,不多時就熟透,蘸著特制的醬汁吃,滋味十足。

如果不是這裏沒有椒植,這頓溫鼎李澈其實還可以吃得更加愜意一點。

當日確實是有幾個雷門子弟刺殺他,只是人還沒來到他的大帳前,就被隱匿在武林義士裏的沈虎禪攔截下來,殺死半數,活捉半數,李澈直覺這是個機會,立刻順水推舟佯裝重傷,不著痕跡透露給了軍中的遼人探子,此後他在沈虎禪的護送下成功離開軍營,藏在這座邊陲小鎮裏,遙控指揮三軍。

借著清查遼人探子的時機,軍中所有的眼線被拔個了幹凈,如今宋軍外松內緊,主力部隊已經悄悄北上,準備給集結而來的金遼合兵一個大驚喜。

如今躺在主帥大帳裏的是個之前被沈虎禪打斷了腿骨的雷門子弟,李澈讓一個唐門護衛把人毒得癡傻,又讓精通易容的護衛給他易了一張和自己相差無幾的臉,用來蒙蔽外人。

外人指的是除了軍中之外的所有人。

李澈一點也不相信朝中的那些人,尤其是蔡京,在他看來,家國覆滅在即,還忙著在後方撈錢的人,十成十就是通敵叛國,故而他這一次連汴京來的人都一並給瞞住了。

沈虎禪是個看著很沉穩的中年男人,既有虎的一面,也有禪的一面,像話本裏亦正亦邪的俠客,殺人時不眨眼睛,也幹過打家劫舍的勾當,卻也會把身上禦寒的貴重衣物送給路邊快要凍死的乞丐,李澈不大看得懂他,卻很信任他。

近來李澈與軍營之間的消息聯絡全靠沈虎禪一人,有時他閑得慌,也跟沈虎禪說些自己的謀算,沈虎禪只是聽,從沒有發表過自己的意見。

李澈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越來越看不懂沈兄了,明明處處幫我,卻又不肯和我以朋友相交,連多說句話都不肯,實在是傷人啊。”

沈虎禪說道:“大人多慮了。”

仍舊不肯多說一個字。

李澈沒法,只得擺擺手,把自己先前寫好的一封信交給沈虎禪,說道:“這封家書,勞沈兄替我交給金風細雨樓的曾微,讓他盡快送回汴京。”

沈虎禪說道:“金風細雨樓並非密不透風,大人既要瞞過汴京,就不該寄這封信。”

李澈搖搖頭,說道:“就是消息透出去了又怎麽樣?前線一來一回,至少要兩個月,等汴京把消息傳到遼人耳朵裏,又要一個月,三個月的時間,足夠打得金遼合兵措手不及了。”

他笑了笑,說道:“兩軍交戰,我占先機,這就夠了。”

沈虎禪沒再說話,收下了家書。

出於安全考慮,金風細雨樓的傳信使把李澈的家書稍微耽誤了些時間,原本一個月能送達的家書在一個半月後才送到金風細雨樓。

彼時蘇夢枕已經帶著大批人馬在趕赴前線的路上。

當時幾乎八成的風雨樓子弟都自願隨同蘇夢枕趕赴前線,雷媚請纓留守金風細雨樓,白愁飛猶豫再三,也向蘇夢枕提出留在汴京。

蘇夢枕幾乎沒怎麽細想就同意了。

他知道之所以還有兩成的風雨樓子弟不肯離京是怕六分半堂趁機卷土重來,他無法左右旁人的想法,畢竟在這些風雨樓子弟的心中,金風細雨樓是第一位的。

然而在他心中,地盤與名聲,遠遠不及戰事緊要。

男兒生於天地間,自該保家衛國。

李凝這些日子全然沒聽到半點風聲,除了偶爾見到幾個行色匆匆的風雨樓子弟之外,幾乎所有人都在有意識地瞞著她,也根本沒人和她說起前線的事,直到蘇夢枕走後,她才從雷媚那裏聽說了原委。

雷媚先前對待李凝不假辭色,並非是真有什麽惡意,她那時剛來金風細雨樓不久,正是急著攬權的時候,實在沒空閑去教個完全沒有武學根底的弟子,故而刻意得罪李凝,江湖和朝堂不是一路,哪怕李凝來頭不小,李澈也管不到金風細雨樓裏,如今事遂人願,她並不介意告訴李凝真相。

李凝呆了呆。

雷媚含笑提醒道:“姑娘早些啟程,我再派些人手護衛姑娘,或可早一日見到兄長。要是不去呢,姑娘也請早日回家,近來樓裏要忙著應對六分半堂,怕是不能好好招待姑娘了。”

李凝壓根沒聽清楚雷媚又說了什麽。

她腦子裏亂哄哄的,整個人都懵了,李澈離開的這些天,幾乎每個月都有幾封家書送到,偶爾還會給她寄些邊疆的特產,信裏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只是獵場巡遊,即便她再擔心,也不由被寬慰了幾分,更加專注在習武上,她在幾天前還剛收到李澈報平安的信,結果竟是這樣!

李凝沒有怔愣太久,她來金風細雨樓時孑然一身,走時也只帶了一柄刀,她急匆匆回了一趟李府,收拾了些盤纏衣物,就騎上了最快的馬,一路追趕金風細雨樓的人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