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提起父親的時候,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冷寒。那種冷意,好似北方曠野上的冬風,逼人至極。

皇後怔了怔,看向她。對旁人——哪怕是算計她無數次的沁嬪,她都未曾露出過這樣的神情,就好像要將她口中那人碎屍萬端,折磨的痛不欲生。

偏偏是提起她的父親,那種刻骨的恨意,叫皇後都忍不住心中發顫。

柳家的事情,皇後一清二楚,亦知曉柳念絮這些年來,應當是過得不好,可是她從未想過,會到這個地步。

她頓了頓,慢慢斟酌著言辭,“念念,柳大人是你的父親,你……”

“我知道。”柳念絮隨口回答,臉色淡淡,口吻亦是淡淡,“他是我的父親,我永遠都記著呢,片刻也不敢相忘。”

皇後便沉默,無話可說。

深如血海的仇恨,她想,外人大約沒有資格置喙。

這般想著,皇後便擡頭道:“罷了,你們小輩的矛盾,本宮懶得管,不過囑咐你幾句,大面上不要出錯便可。”

“母後放心,我心裏都知道。”柳念絮彎了彎嘴唇,輕笑道,“我不會授人以柄。”

“如此便可。”皇後點頭,“下月太後壽辰,你記著讓繡娘們給你趕制賀壽穿的衣裳,當日戴用的頭面內務府會給你送去,還有壽禮,我拿了往年的冊子給你,你和穆兒比著我的分例,薄上二分。”

柳念絮細細記著,點頭答應。

“那你們先回去吧。”皇後點點頭,“今兒的事兒,沁嬪大約會想法子傳進陛下耳中,你們想好對策。”

柳念絮垂眸,輕輕一笑,如春花曉月的容顏帶了笑意,更叫人神魂顛倒。

“到時候什麽都不必做,大公主只管沉默就是,我自有話說。”帶著三分笑意,她輕哼一聲,“是誰的錯,就該罰誰。”

“不過,子女爭吵的小事都要陛下裁決,二公主真真不懂事,叫人不知說什麽才好。”她深深嘆口氣,“換了我們,哪兒敢打擾陛下處理國事呢。”

皇後眼神復雜地看著她,猶豫片刻,終究未曾言語。

深明大義的太子妃,真叫人不知道如何應對。

皇後信她的本領,便不再多言,只道:“既然念念有法子,本宮便不憂心,你們且回去歇著吧。”

柳念絮告辭離去,回到東宮,未曾進屋,先坐在園子裏吹冷風。

宮女們面面相覷,不敢相勸,只能呆滯地看著她。

過了許久,冷風將眾人吹的清醒無比,寒意入骨之時,柳念絮才慢悠悠道:“我知道宮中有些人為逃脫責罰,有的是手段,比如裝哭腫了眼睛,或者假裝受傷,其實皆是用胭脂水粉畫出來的。”

在冷風中吹了一通,太子妃的穿著並未比她們厚實半分,可她們覺得寒涼的時候,她卻神色淡漠,絲毫不受影響。

若非烈烈寒風吹起她鬢邊的發梢,只怕會給人誤以為,她正閑適悠然地坐在室內。

宮女們垂目不敢說話。

“你們別怕。”柳念絮輕笑,“我不是為責罰你們,只是想問問,你們是否有這種本事,若誰能做出來,本宮有重賞。”

“知道我為何坐在這兒嗎?就是為讓你們吹吹風清醒一點,想清楚再說話。”

幾個宮女互相看看,不敢隱瞞,當即低聲答道:“奴婢們都會。”

柳念絮便站起身:“進屋說吧。”

實則,到底什麽話才要想清楚再說呢?當然是今日在皇後宮中的爭執,要想清楚,別露了馬腳。

至於所謂胭脂水粉,要是要的,卻並非最重要的東西。

宮女們齊齊回答:“是。”

柳念絮伸著雪白的手腕,看著宮女在手背和手腕上頭拿調好的胭脂慢慢塗抹,看上去,那手臂就好似漸漸紅腫起來,格外駭人。

待到結束,柳念絮將袖子放下,慢悠悠道:“今日是二公主先對我的動手,你們都記清楚,不許露出馬腳來。”

宮女們不敢違抗,低聲應道:“是。”

坐在屋中等了許久,日落西山之際,天空中染上大片緋色的光暈,天色漸暗,美不勝收。

有禦前侍奉的宮女過來請柳念絮,“陛下同太子殿下回來,現皆在養居殿,請太子妃和皇後娘娘過去呢。”

柳念絮起身淺笑,“沒叫幾位公主們嗎?她們今兒也極為惦記父皇呢!”

“叫了。”宮女微笑道,“燕王妃留在沁嬪娘娘宮中用晚膳,亦被叫去,還請太子妃快些,別叫陛下等急了。”

“好,這就走吧。”她身上穿的本就是外出的大衣裳,夜間風涼,特意加了件厚實的披風,慢悠悠跟在宮女後頭走著。

走到養居殿外時,天已擦黑,沈穆站在門口等她,瞧見東宮的燈籠,幾步迎上來,牽著他朝裏走。

柳念絮眨眨眼,低聲問:“裏頭都有誰?”

“都在。”沈穆慢慢開口,“你見機行事,若不行的話就找我,有我在,斷不會叫你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