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韓老夫人還想再說什麽, 但韓刺史已經一身疲憊往房間去了。

韓老夫人知道他一宿未眠,心疼兒子沒再拉著他說話。

等韓刺史進了房間, 韓老夫人才對韓老爺道:“老爺,我去把官服給您找來,您再去陛下跟前求求情吧, 英哥兒的仕途總不能就這麽斷送了。”

臣子見天子,著朝服是基本禮儀。

韓老爺聽了,卻只是嘆息一聲搖頭:“此事是英兒失職,再求情只會惹得陛下厭煩。英兒入仕以來的路都太順暢, 為官之道、君臣之道他都還沒參透。行事莽撞, 說得好聽些是年少氣盛,但說難聽些,便是恃才傲物了。這道坎, 還是留給他自己翻吧, 有些道理他若是一直弄不明白, 逃得過這次,也逃不過下次。”

韓老夫人便哭了起來:“你別跟我講這些有的沒的,這些大道理我聽不懂,我只知道英哥兒如今官職不保了!若不是那姓柳的賤人誤導英哥兒,韓家能遭此橫禍嗎?這可是你親兒子, 你也擺出這幅不管不顧的樣子?”

“識人不清也是他自己的問題。”韓老爺斥道, 他瞪了韓老夫人一眼:“你當初若不跟著縱容那柳氏,小小一個妾侍能翻起這般大的浪來?”

“宋氏站著嫡妻的位置又沒生下個一兒半女,我那般做不也只是想讓她識趣些, 要麽自請下堂,要麽就給英哥兒多納幾門妾侍……”一說到子嗣的問題上,韓老夫人又氣得心口疼,她一跺腳道:“真是造孽哦!老爺,咱們請個大夫好好給英哥兒看看吧,好好的,怎麽可能會沒子嗣呢?”

這關頭韓老夫人還是拎不清主次,韓老爺被韓老夫人氣得說不話來,指著韓老夫人半響,最終只怒斥一句:“婦人就是婦人!”

*

韓刺史仰躺在屋中的大床上,外間韓老夫人和韓老爺的對話他聽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有些痛苦又有些狼狽的扯起被子想蓋住自己。

被子上淡淡的山茶花香味讓他心中的焦慮緩和了些。

這是韓夫人喜愛的熏香。

這間主屋是他和韓夫人以前的房間,不過他已經許久沒來過。

幾乎是從三年前柳氏有孕,他就一直住在柳氏那邊。

因為柳氏紅杏出墻的事,他如今膈應得不願再去柳氏曾經住過的院子。

韓刺史自己都覺得這一切荒唐又可笑,他如今在眾人眼裏,怕是就跟個跳梁小醜一般。

韓刺史狼狽抹了一把眼角,不願意叫眼淚流下來。

在今日柳成的事爆出來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好官。

知子莫若父,韓老爺有一句說得對,他科舉名列三甲,又有家族扶持,入仕以來,一切都太順了。以至於他不懂看人臉色,也不屑跟同僚結交,端著韓家的清廉家風自以為高人一等。

曾經他還跟韓夫人還舉案齊眉時,他就因為自己的恃才傲物在朝堂上吃過虧。韓夫人委婉的提點過他,只是那時候他聽不見去這些話,覺得韓夫人表面清高罷了,骨子裏也是個虛偽的人。

這樣的事情次數多了,慢慢的他找不到跟韓夫人交心的感覺。

他知道把朝堂上事說與韓夫人聽了,韓夫人不會贊同他的做法,反而會引經據典的說他不對。他討厭這樣的韓夫人。

恰好那時候納了柳氏,柳氏小門小戶出生,大字不識一個,壓根不懂孔孟之道。對於他說的在朝堂上的煩心事,只要是別人跟他政見不合,柳氏絕對是站在他這邊的,一溜兒好聽話把他捧得服服帖帖,順帶踩跟他政見不合的人幾腳。

一開始韓刺史也知道這樣的話聽聽就好,不能當真。但是慢慢的,他喜歡上是被柳氏拍馬屁的感覺。好像在她跟前,自己當真是學富五車的大儒一般。

他愈發疏遠韓夫人,與其說是他厭惡韓夫人,不如說是他怕韓夫人發現他沒有表面上那般好。

這大抵便是明知自己配不上美玉,就只能自欺欺人美玉不過一塊頑石,沒什麽好珍惜的。

韓夫人看似溫柔,但骨子裏倔強得不行。

他一直晾著韓夫人,想等她低頭。可那溫柔如水的女子,從不曾放下她骨子裏的高傲。

最終他跟韓夫人走到這一步,是韓刺史自己也沒想到的。

寫下和離書的時候,他不懂自己心底那突然被針紮一般的感覺是為何。他不是個刻薄的人,至少在外人面前他一直都是儒雅有禮的,但是那一刻他說出的話當真是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尖酸。

他是想挽留什麽的,但他似乎什麽都做不了。

韓夫人當天收拾東西離開之後,他就覺得心底空落落的。

明明這麽多年他也沒怎麽關注她,韓夫人也極少出現在他視線裏。可那個人走了,他還是覺得整個世界仿佛都空了。

他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麽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