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個十五六歲瘦弱的少年便有些拘束地跟著蘇棠進來了。

“快,阿澤給我蔔一卦,算算我去哪裏出仕最好。”蘇棠催促道。

縐澤點點頭正準備從身上背的小包裹取出蔔具,就見一個清麗的少女好奇地睜著丹鳳眼看他。他臉轟地巨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立即躲到了蘇棠的背後。

蘇棠哈哈大笑,“沒見過美人嗎?阿澤你真是不行。臉皮得練,要練得厚厚的方為最妙。紅透不出,黑亦透不出。任外面詰難滔天,我自巍然不動。”

雯蘿在心裏翻個白眼,沒見過把厚臉皮說得如此理所當然,清新脫俗的。

但是無論蘇棠怎麽說,縐澤就是不願擡起頭來,也不願動。他就像被人點了穴似得,又像已經煮熟的蝦子,死死垂著頭。

蘇棠無法,只好攤手對雯蘿道,“你看,阿澤就是這麽面皮薄。不如請你背過身去,等他占完,好嗎?”

——

雯蘿無語,依言轉過去,對著墻壁翻了個白眼。臉皮薄的陰陽家,看著就不靠譜的縱橫家,這真的就是钜子想請的人嗎?

一陣清脆的龜殼玉圭碰撞的聲音響過。

小泥屋突然變得寂靜無聲。

究竟蔔出了什麽?她十分好奇忍不住想轉過去看,若是卦象不盡人意,難道蘇棠真要血濺當場

殘忍。她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腳踝。

“棠兄,卦象顯示是西北方向,且空空而無一物。”縐澤細細小小的聲音傳來,她立刻扭過去看,“蔔出來了?”

“啊。”縐澤驚呼一聲,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滿面驚恐,連滾帶爬地鉆到蘇棠身後。

蘇棠像見慣了一般,又把捂著腦袋的縐澤揪了出來,不住地問,“西北方向,秦國也是西北方。可是預示我去秦國出仕?”

“那空無一物何解?”墨染流問,暗示應在毛國身上。

“快說啊,阿澤。”蘇棠焦急道。

“就是毛國。”縐澤小聲道,躲躲閃閃不敢讓雯蘿看見。

“我不信。”蘇棠跌坐在地上喃喃道,“那種不毛之地,我去了豈不老死一方。那我這身本事,不就白學了?”他垂眸看著自己的雙手。

“阿棠,這世間唯有命最不可抗。抗命者鬼神皆不可繞。你身上的本事若只能在舒適鄉中發揮作用,那你還是別跟我一起去了。那裏遍地荊棘,去了就得滾一身血,不適合懦夫生存。”墨染流涼薄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似在嘲諷對方。

蘇棠擡眸看著墨染流,愣了半響,突然咧起嘴笑出聲,“你別激我,這是我們縱橫家慣做的事。趁著我在最糾結,心神紊亂的時刻用言語挑撥。你別待在墨家了,墨家哪有你這麽黑心狡詐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墨染流毫不在意地看著他,“我只要結果。”

蘇棠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咧嘴一笑,“罷啦,我就隨你去吧,省得你後面還有更毒的。我也不是沒見過。”他特意盯了一眼墨染流背後的推車人,然後拍拍衣裳站起來,有些傲嬌地仰起頭,“你說得對。去大國有什麽意思,把不毛之地變成大國才顯得出我的本事。何時走?”

“現在。”墨染流微笑道。

蘇棠愣了一下,大笑道,“想來你已經準備好東西,等我回城與家人道別就來尋你。”他也不收拾東西,徑直走出泥屋,在諸多使者的詢問聲中揚長而去。

雯蘿輕輕松口氣,終於可以回家了。

墨染流轉向屋裏的另一個人,縐澤身上,“你也隨我去吧。”

縐澤站起身,恭敬地行禮,“諾。”

雯蘿大驚,“你們認識?”

墨染流點點頭,“在我還在做太子的時候,碰巧幫過這孩子一次。三年前他被我遣到王都,就是為了結交蘇棠。”

“所以,什麽巳時三刻來舊友,包括剛剛的蔔卦,都是騙他的?”一雙薄薄的丹鳳眼,被她睜的圓溜溜的。

墨染流莞爾道,“反正他也看不懂。不過,阿澤是有真本事的,不然三年下來,蘇棠不會這麽信他。我讓他去毛國,正好可以擔起春官宗伯的職位。”

雯蘿點點頭,宗伯又稱禮官,兼管太廟神主事物,人們皆信鬼神,萬事行前都得蔔一卦。儀式、祭祀、蔔籠哪裏都需要。

“钜子對我有救命之恩,澤,自當以性命相報。”縐澤躬身感激道。

墨染流毫不客氣地接受了感激。

雯蘿心底隱隱覺得,該不會就連這個救命之恩,也是他安排的吧……

蘇棠是坐著一輛四頭牛拉著的犢車回來的。身後還跟著兩輛拉著各種財物的小一點的犢車。他是慣愛享受的人。車裏鋪著象牙劈成絲做成的席子,又清涼又舒適。

當他邀請眾人上他犢車的時候,墨染流毫不客氣就上去了。雯蘿本不想上,見墨染流沖她招手,略頓了一下也上了犢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