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2頁)

泥沙一點點在河底堆積,成了厚重難除的淤泥。

僧人們心底就如同這樣,漸漸堆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淤泥,大概要等到事情最後的日子,才會知道這些“淤泥”終會如何。

今日,那“淤泥”大概是又厚了一層。

髭切心下明了,臉上沒什麽波動,“看來,是情況又糟糕了些吧?”

僧人道“平賴綱,根本就是無恥之徒,陰險狡詐至此。”

本該抱著“眾生平等”想法的僧人,此刻言語之中偏向明顯,一字一句都是對禦內人代表,內管領平賴綱的痛恨。

對於執政北條家,他也很不客氣。

當前執政北條貞時年輕氣盛,雄心勃勃地要鞏固北條家在鐮倉幕府的權利。

“北條坐山觀虎鬥,現在那張虛偽的面具也算是撕了下來。安達大人……竟然被逼到如此境地。”

僧人一邊說著,一邊雙眼緊緊盯著髭切,似乎期待著從她臉上能看到什麽。

但髭切僅僅是顯得更冷淡了,並未因為僧人口中的局勢變化,而有什麽轉變。

她平靜道“世事變換,就是這樣罷了。”

“不!”

這段時間的重壓,催著僧人急切地上前了一步,想要反駁。

他將安達、平賴綱和北條的那些恩恩怨怨,翻來覆去的講著,然而這些事情,髭切又哪裏會不清楚。

她只是秉承了禮儀,體貼著這些人類已經足夠脆弱的神經,沒有中途打斷。

等僧人終於停下來喘著氣,髭切便嘆道“作為侍奉佛祖的僧人,本該是超脫世俗的,這是何苦。況且,你,你們,又哪裏能夠改變這滔滔江水的流向。”

“不是的,”僧人格外堅定,“如果殿下您願意幫助安達大人,安達家還能有一線——”

“一線生機?”髭切輕笑一聲。

僧人毫不被髭切的態度動搖,繼續道“安達大人所為,全是為了這鐮倉,而且又何嘗不是為了恢復源氏的榮光!您——”

您作為源氏重寶,難道就不想為這源氏建立的鐮倉盡力一試嗎?

——僧人本是想繼續這麽說的。

但是剩下的話卻因為脖頸一側驟然貼近的刺骨冰冷,戛然而止。

沒人看見了髭切是怎樣動的。

不得不乖乖待在裏間,勉強透過極為細小的縫隙觀察情況的膝丸,即便眼力在白天還可以,也只看到一片模糊,更清楚的是姐姐本體出鞘的錚鳴聲。

髭切站在僧人面前,手中舉著本體,架在僧人頸上,擡眼看著他。

她的眼角沒有什麽溫度,嘴角的弧度卻反倒比剛才還要擴大了許多,露出了一個讓僧人渾身泛冷的甜美笑容。

“這是第二次了。”

她的聲音非常輕柔,仿佛在吐露什麽愛語。

但是僧人聽著,只覺得渾身血液在一點點減緩,一寸寸凍結。

“我說過。”

“不要擺出這樣一幅源氏救世祖的樣子。”

“啊啊……最後一次,我不想再從你們嘴裏聽到有半個字在談論源氏,明白了嗎?”

僧人眨眼間,臉上便全然失了血色,只剩下如紙的慘白一片。

如同一截枯木,佇立在那,頃刻間就會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