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茄汁鮮蝦意面

數不清的手掌一股腦覆蓋在林妧身上, 如同要將她拉入深淵般向下用力撕扯。僵硬觸感攜同著冰冷刺骨的溫度,幾乎讓她難以呼吸。

眼看手掌間的縫隙越來越小,秦洋肆無忌憚地大笑:“會變成這樣的結局, 都是你的錯!被垃圾殺死的感覺如何?”

四周安靜極了, 連東風也隱匿了腳步聲, 沒有人對此做出回應。

雪花紛紛揚揚地下墜,其中一片落在骷髏黑洞洞的雙眼前, 等它像鵝毛那樣飄忽不定地悠悠落地, 秦洋發覺那片手掌猛烈地顫動了一下。

異變發生在轉瞬之間, 密集禁錮被劈開一道圓弧形長線,隨即刀光一閃, 附著於林妧身上的手掌被盡數切斷, 仿佛喪失所有生命力般軟綿綿癱倒在地, 猶如死去的藤蔓。

少女的身影掙脫而出, 遊刃有余地避開一只只大手的追捕, 或是毫不猶豫地將障礙直接斬斷。手裏的匕首滲出絲絲寒光, 一如月色落入深潭。

——是謝昭被她打掉的那把刀。

在決定獨自前往埋葬秦洋的梧桐樹時, 林妧就料想到自己十有**會遭遇險情。於是她很好地發揮了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匕首在她指尖輕盈流轉,隨著身體移動的軌跡劃破黑夜。林妧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以至於當她把刀口橫亙在秦洋脖子上時,後者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

沉默許久後, 骷髏終於茫然開口:“我明明那麽愛你。在這個世界上, 我是最愛你的那一個, 即便如此, 你也仍然恨我嗎?”

“玩家並不是你記憶裏的那位青梅竹馬,而所謂的‘世界’, 也只不過是人為設定的遊戲而已。你一直都明白,卻自始至終自欺欺人。”林妧語氣淡淡,“自身的不幸並非隨意傷害他人的理由,你自認為命運悲慘,遭到殘忍殺害的其他玩家又何嘗不是。請不要再玷汙‘愛’這個字眼,你唯一愛的,只是自己而已。”

伴隨著最後一個音節落下,面無表情的少女手起刀落,一刀斬斷骨架脖頸。

滾落在地的骷髏頭痛苦地發出一道悲鳴,上下齒不斷張張合合,嘴中發出含糊不清的低喃:“好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如果能一輩子陪在你身邊就好了。看看我吧,把注意力分給我一點點,好不好?”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啜泣聲越來越明顯:“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在下雪天,你誇我的雪人堆得很好看;我在學習上總是很笨,你最愛拿筆頭敲我腦袋,然後很認真地開始講題;我們一起逃課去聽演唱會,一起因為遲到被罰站,一起養過一只貓……為什麽要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呢?”

這些都是遊戲中從未提及的內容。

沒有人會在意剛開場就死亡的小角色,制作組也不可能為龍套增添劇情。他的回憶注定只有自己知曉,和那些未曾吐露的情愫一同深埋於厚重的積雪之下。

“不要忘記我啊。”瘦弱的骷髏哀聲哭泣,黑洞洞的眼眶中沒有眼淚,嗓音幹啞得近似於野獸哀嚎,“求求你,哪怕只是記住我的名字。”

手握匕首的少女沒有應聲,眸底像極了陰暗的荒野,不帶有厭惡、憐憫或是憎恨之類的任何情緒。她只是漠然凝視著地方的哭泣,纖長眼睫微微下垂,有些許雪屑落在上頭。

林妧最後見到的景象,是舞動於半空之上的雪花忽散忽聚,猶如自穹頂墜落的雲朵。被罡風吹動時,盡數落在秦洋彎曲的脊背上,與他慘白的身軀無聲無息交融結合。

夜色送來他的喃喃低語,整個世界都覆蓋上毫無瑕疵的銀白,漫天飛雪仿佛要將一切罪惡掩埋,凝成一幅靜止的相片。

這是獨屬於他的《雪色相簿》。

*

遊戲結束得猝不及防。

當林妧被一陣猛烈疾風吹得閉上雙眼,再睜開時,已經面對著截然不同的景象。

她又回到了熟悉的電腦前,桌面上純白的遊戲圖標已然消失,再去翻看上傳有《雪色相簿》的論壇,發現相關貼子也全都沒了蹤影。

好像這個遊戲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偏執的瘋子果然最是難纏,如果再加上些自以為深情的情愛糾葛,便更加惹人心煩。

遊戲裏的那五位歸根結底都是不可饒恕的罪人,她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有人把獨占與強制性結合當成愛的方式,把別人惡心得要命,獨獨感動了自己。

秦洋的存在雖然的確是場悲劇,但以此為借口,把痛苦加倍施加在別人身上的行為令她尤為鄙夷。好像肆意傷害其他人後,再用“我只是太愛你罷了”“我真的很可憐”之類的借口,就能逃避責罰一樣。

遊戲與現實世界的時間進程並不一致,林妧在遊戲裏度過了好幾天,這會兒看一眼時鐘,才過去了四十個小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