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西區病院(五)

他的動作很輕卻穩穩當當,覆在手腕上的手掌冰冰涼涼,凸出的骨節在月影下恍如白玉。

林妧定住力道,自唇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然後毫不猶豫地抽出手腕,把匕首丟在一旁,直接給了他一拳。

院長顯然沒料到她的這番動作,被打得側過身去,漂亮的黑眼睛愣怔著微微張大,下意識摸了摸臉頰。

“就算不能殺掉你,我也不介意慢慢磨。”她一把抓起對方領帶,不耐煩地盯著青年紅腫的側臉,“怎麽才能從這裏出去?”

低低的笑聲從他的喉嚨深處溢出來。

院長仍是滿目悠哉的模樣,鏡片下的細長眼眸略微上挑,笑意比之前更深:“你果然很有意思……通往三樓的鑰匙在我手上,作為交換,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無法理解。

這個男人屢屢出現,卻從沒有做出任何實質性的攻擊,此時甚至主動送來上樓的鑰匙。

在林妧看來,比起敵人,他更像是個古怪的引導者——但這家夥又是出於什麽理由幫他們?

林妧思索片刻,佯裝不情願地吐出三個字:“陸銀戈。”

“很好聽。”

他微笑著地垂眸,自顧自繼續說:“知道我為什麽對你們感興趣嗎?大部分人的靈魂是混沌一片的灰黑,你們——尤其是你,小姑娘,你的靈魂卻是極致分明的黑與白。那是經歷絕境與新生才能形成的色彩,看起來真是……美味極了。”

“不好意思,我們還沒有淪落到要被一個瘋瘋癲癲的變態吃掉的地步。”

熟悉的男音自身後響起,陸銀戈雙目血紅地出現在墻壁陰影下。他渾身是血,神情陰戾,說話時露出口中刀刃般鋒利的獠牙,比起斯斯文文的院長,更像是殺人不眨眼的反派人物:“從我隊友身邊滾遠點。”

“看來你朋友不喜歡我。”院長扶了扶眼鏡,饒有興致地與林妧四目相對,語氣裏全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感,如同朋友間再平常不過的道別,“鑰匙在你的上衣口袋裏。我在四樓等你,陸銀戈。”

最後那三個字被他說得極為緩慢,溫柔的語氣裏噙著笑,在朦朧月色裏更顯得曖昧十足。

院長說完便消失了蹤影,留下滿心困惑的林妧與一臉懵的陸銀戈本人。

陸銀戈:?

被一個陌生男人用很曖昧的語氣念出自己名字是種什麽體驗?急,在線等。

“小兔崽子。”愣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咬著牙瞪她,“我是不是對你有點太好了?”

林妧輕咳一聲,強行轉移話題:“那個護士被你解決了?”

她說著把手探向上衣口袋,果然有把鑰匙不知在什麽時候被放在裏面,冰涼觸感讓她無端想起方才青年毫無溫度的指尖。

“當然。”陸銀戈拭去睫毛上的血跡,“那家夥對你說了什麽?”

“他說我們的靈魂是黑白色,一定經歷過絕境。”她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像是自嘲,“翻譯過來,就是咱們之前過得很慘。”

陸銀戈沒有立即應聲,他似乎也冷冷地笑了下。

然後男人略帶嘶啞的聲線緩緩傳來,融進沉沉暮色裏:“等我再見到那家夥,就撕爛他的嘴。”

這樣不就是變相承認了嗎。

林妧安靜撫摸上金屬鑰匙,再度打開手電筒:“走吧,去第三層。”

*

根據之前得到的情報來看,第三層應該居住著攻擊性較強的病人,在平日裏基本處於與世隔絕的狀態。

按理來說這裏是最危險的樓層,但不明緣由地,自從踏足第三層,之前縈繞於周身的血腥氣便悉數散去,四周安靜得如同死寂,根本見不到怪物的身影。

這一層上樓的階梯同樣被上了鎖,林妧腦袋裏一團漿糊,剛好可以趁著搜尋鑰匙的時間與陸銀戈嘗試分析現狀。

“除了院長,我覺得護士也很奇怪。”她打開一扇房門,壓低聲音說,“為了有效地控制病人,精神病院裏一般都會雇傭身強力壯的男護士,但我們之前遇到的那兩位瘦得像營養不良,簡直比病人看起來更……”

她的話語在看清屋內景象後戛然而止,不止林妧,連陸銀戈也下意識皺起眉頭。

房間裏一動不動地坐著個中年男人,在察覺到手電光線後緩慢擡頭,眨兩下眼睛後,又面無表情地恢復到原來的姿勢。

“這是……重症病房的高危病人?”陸銀戈被他空洞無物的眸子盯得後背發麻,往前靠近一步細細打量他,“怎麽是這種樣子?”

林妧沉默半晌後輕輕搖頭,心底隱隱升起一陣奇異的違和感。

仿佛是為了證實她的預感,在接連搜索數間病房後,兩人不得不接受一個詭異的現實——第三層的所有病人都恍如喪失了神志,變成一具具沒有思維與情緒的行屍走肉,只能對外界變化做出粗糙的本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