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要做皇帝(終)

燕瑯既然登基,從前被勉強按下的事情,也就被翻到了台面上。

沈胤之可以不娶妻,博陸侯可以不娶妻,秦王也可以不娶妻,但元興帝不可以。

國家無嗣,皇族又沒有血緣相近的子侄可供過繼,倘若皇帝駕崩,這天下豈不是即刻便要亂起來嗎?

昔年跟隨沈平佑的老臣們紛紛遞了牌子進宮,去求見林太後,言辭懇切道:“並非我們為難,只是陛下既然已經登基,六宮無人,總不像話,還是要請太後多加規勸……”

燕瑯跟蕭子昂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此刻也道:“我們並非是想針對中書令,只要陛下娶妻生子……哪怕是選妃呢,只要有個後嗣,也可安心啊!”

董紹甚至專門去尋蕭子昂,規勸他退讓幾步:“天下方定,盛世之像已顯,若因後繼無人而崩頹,重回亂象,你我豈非成了千古罪人?”

此事牽涉頗多,蕭子昂唯有苦笑不語,林太後更沒有點頭,朝臣們滿心愁緒的歸府,第二日卻又被傳進了宮中。

太極殿中簾幕低垂,遮掩住幕後之人形容,但聽皇帝聲音自後傳出:“聽聞諸位卿家進宮去向太後請安,碰了釘子?”

眾人訥訥,不敢做聲,燕瑯便笑道:“朕又不是無道昏君,怎麽連幾句話都不敢說了?”

董紹向來耿直,便梗著脖子,揚聲道:“臣代天下萬民,請陛下選聘良家淑女為後,誕育嫡子,以安臣民之心,定天下神器!”

燕瑯道:“選秀勞民傷財,且朕也已經有了心儀之人,實在不欲再有他人……”

楊望之忍了這對死gay幾年,這會兒終於忍不住了,近前幾步,含怒道:“陛下!君主是天下人的君主,而非一家之主!天子無嗣,朝臣惶恐,百姓難安,從前您總說前朝荒帝行事荒誕,現下初登大寶,怎麽卻與他相像起來了?!”

尚書仆射趙清安也進言道:“中書令勞苦功高,素有嘉名,來日史書工筆,必是一代良臣,陛下便忍心叫他受後人非議,說他是以色侍君、諂媚君上之人嗎?!”

“諸君敢於直言,皆忠耿之士也,”燕瑯聽得默然半晌,復又道:“只是元興帝沈胤之,此生再不可能有子嗣了。”

眾臣聽得怔住,木然半晌,董紹方才驚聲道:“陛下可是身體有恙?可曾叫太醫診治過?實在不行,或可張貼招賢榜,請天下神醫入京……”

“再好的神醫也救不得他,因為——他已經死了。”

燕瑯神情中染上了一抹感傷,道:“昌源城破之後,他與靖武皇帝一道戰死沙場,最終被大漠裏的黃沙所埋葬。”

若說眾臣先前只是呆滯,現下卻是如遭雷擊,面面相覷半晌,方才推了董紹出列,澀聲道:“可陛下,陛下……”

“昌源戰敗前夕,父親令心腹將朕送回金陵,那時候,他已有不祥之感,果不其然,不出半月,便有噩耗傳出,”燕瑯神情沉肅,徐徐將這些年歷經過的事情一一講出:“朕身為人女,安能坐視父兄為人所害,自己卻苟且偷生?是年秋天,朕便女扮男裝,以兄長的身份抵達北境,重歸軍伍。”

此事未免太過駭人聽聞,眾人呆若木雞,一時之間,竟無人做聲。

蔣世安下意識後退一步,驚詫道:“原來一直以來,都是郡主?!”

“是朕,沉靜秋。”燕瑯自禦座中站起身來,宮人近前,將帷幔次第掀開。

她仍舊梳了男子發髻,六合靴,九環帶,提天子劍,面上未有妝飾,清素如一朵木蘭,唯有一雙眼睛,擡起時鋒芒畢露,但覺深重威儀逼人而來,仍舊是昔日征戰四方、威震天下的年輕君侯。

燕瑯走到曹信面前去,緩聲道:“宏昌三年秋,朕的父兄戰死沙場,荒帝意欲使朕和親柔然,是母親嚴辭相拒,車騎將軍遣人入京,方才得以解決。”

曹信心下一凜,忙俯首道:“應盡之道而已。”

燕瑯輕輕頷首,踱步到薛禮面前去,道:“宏昌三年冬,朕假扮成兄長,抵達北境,先是設計引柔然出兵,後又趁其不備,收復昌源,在之後,平定朔方,是薛將軍為朕護持,方才有此功績。”

薛禮亦是低下頭去,恭謹道:“陛下天威所在,臣不敢居功!”

“宏昌四年初,朕令人在昌源張貼招賢令,”燕瑯走到楊望之面前去:“也是因此,得了望之效忠。”

楊望之忙躬身示禮,卻見她又走到蕭子昂面前停下,語帶笑意:“後來,望之向朕引薦了蕭先生。”

蕭子昂眉宇含笑,看她一看,同樣躬身示禮。

燕瑯便到眾臣面前去,一一將這些年往來交際之事說出,雖然語出勉勵,神情亦是恬淡,但天子積威所在,卻叫人不得不低頭俯首。

“創下這番基業的是元興帝,是朕,是沉靜秋,”燕瑯重又到禦座之上落座,環視一周,道:“今日召見諸位之前,太後曾有所遲疑,想著再過些時日,等局勢漸穩,再徐徐圖之,只是被朕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