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現在淪落風.月場,就等著攀附像你這樣的大樹呢。”

傅聿生下意識就皺著眉擡手關上了櫃門,即便他清楚地知道關上了裏面的人也能聽見。

動靜不算小,說話那人一愣,“聿生?”接著又笑了,“這話你別不愛聽。你看那些大獻殷勤的男人,有幾個是真心實意,她那樣的女人也不必要真心,只想要真金白銀罷了,也不知究竟和多少男人——”

“背後不議人長短,何況是揣測。”傅聿生冷冷出聲打斷,“慎言。”

“……隨便說說罷了,你不會真對那舞女動心了?”

他無意去回答這種問題,“這是我的私事。”

更衣室裏其他人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因此主動挑起這事的人只是臉色不大好看地一扔東西出去了。

“聿生,還不走嗎?我們準備請新結識的女同學吃晚餐,要一起去嗎?”

“不了。”勉強壓下不悅,傅聿生手攥著立櫃邊沿,轉身笑了笑,“玩得愉快。”

一群人迫不及待說笑著出去了。

更衣室終於徹底安靜和“安全”。

他頓了頓,抿唇將櫃門打開。裏面的女人一伸手幹脆利落地將門推的更開,然後彎腰鉆了出來。

兩人頓時貼得極近。

鐘虞雙手環胸,仰著臉似笑非笑地盯著傅聿生,後者慢吞吞退後兩步。

“攀附像傅先生這樣的大樹。”她輕笑,重復了一遍。

“我代替他向你道歉。”傅聿生目光毫不回避,“而我則絕沒有這樣的意思。”

“有句話倒沒說錯,我的確愛真金白銀,有誰不愛?”鐘虞指尖點了點手臂,忽而上前扯住他一邊衣領,“可凡事有底線,我是舞女,賣藝不賣.身。”

“傅先生覺得我沒有攀附的意思,但覺得我逢場作戲,沒有真心,是不是?”

“……抱歉。”頓了頓,他說。

他沒有任何貶低她的意思,可他從沒想過在風.月地認真,從前遇見過多少人也是這樣,這之前便也這麽想她了。

面前的女人臉上笑意微微收斂。

“好吧,”她驀地垂眸低低笑一聲,抿了抿唇壓下幾分失望與澀意,“既然這樣,這支舞對傅先生大概也是困擾,是我唐突了。”

傅聿生插進褲袋裏的手微微收緊,看著她臉上的細微表情,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他掩飾性地挑眉,輕咳一聲:“我——”

“回見。”鐘虞擡眼,“勉強”笑了笑,打斷了男人的話。

說完,她走到盥洗台前,對著鏡子自顧自整理微微有些亂了的鬢發和稍稍溢出唇邊界的色彩。

末了,她一手撐著盥洗台,側頭看著他勾唇笑了笑,仿佛剛才一切失望都是錯覺,又恢復了那個艷光四射的模樣。

鐘虞見好就收,轉身打開門出去了,半個字也不提那件外套與剩下的那支舞。

關門的一瞬間她忍不住在心裏嘆了一聲。

聽見剛才那人說的、還有聽見今天其他人對自己的背後議論,實際並沒有讓她產生什麽憤怒一類的情緒,她只是隱隱覺得可悲。

她當然知道“自己”沒有做過這些事,也沒有這些念頭,但一個女人太過引人注目,尤其在這種新舊碰撞的亂世裏並不是什麽好事。

這個世界裏的她原本讀的是國內格外有名的學校,父親也是做實業的商人,母親每日只需要喝茶會友。然而局勢瞬息萬變,一無所有也只是朝夕間的事,隨後父親在鈺城某間酒店自殺,母親也在某個清晨悄無聲息地離開。

從雲端跌落進泥濘往往是一些人最想看的熱鬧,可惜她沒有身負債務過得狼狽,反而格外光鮮。

鐘虞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面無表情地從小徑離開。

腳步聲漸漸遠去。

忽然間,更衣室墻角現出一點白色裙邊,然後墻後的人慢慢走了出來。

陸瓊玉靠著墻,皺眉看著小徑上漸漸隱沒在樹後的女人背影。

鐘虞怎麽會從男更衣室裏出來?

正想著,身後又傳來門把手擰動的聲音,陸瓊玉忙反身又退回轉角之後。

一陣腳步聲後,出現在視野裏的是男人高大寬闊的背影,手臂上還搭著一件駐南航校的西式制服外套。

她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傅聿生!

陸瓊玉一愣,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所以,剛才鐘虞和傅聿生兩個人關著門待在男更衣室?孤男寡女的又偷偷摸摸,他們到底做了什麽?

……

聯誼會第二日,報紙上刊登了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占了不小的版面,周圍配以“駐南航校與各界青年聯誼圓滿舉行,聯誼成員風采卓然,堪為先進男女青年表率”的文字。

照片上定格的赫然是網球場上的情景,穿著短袖短裙的女人舒展肢體揮舞球拍,修長四肢與柔軟腰肢格外賞心悅目。褲式短裙下擺隨著動作微微翻起,露出一點蕾絲褲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