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瑞鶴仙(1)(第2/2頁)

她面色陰沉地看著容晚初。

容晚初也有些意外。

她帶著人來,原本是因為鄭太後和楊院正意見相左,防著鄭太後扣下楊院正不放,才有意留了一手。

沒想到反而用在了這裏。

這人行/事詭譎,容晚初心裏猜了幾個人,卻不能確定究竟是哪一方。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阿敏一眼,阿敏就知機地退了出去,先安排人手把胡太醫押解帶走了。

容晚初對上鄭太後陰翳的神色,仿佛沒有看懂她的意思似的,溫聲道:“不知道太後娘娘還有沒有別的安排?可巧臣妾也到了請平安脈的時候,倒要把楊大人帶走了,娘娘若是還有什麽交代,使人來給臣妾遞個消息就是了。”

她看著跪在地上的殷/紅綾,微微地笑了笑,道:“郡主天真嬌憨,娘娘也不必過於苛責郡主。”

鄭太後氣得面色鐵青,抱著殷長睿的手都在顫抖。

容晚初知道她心裏的重重顧慮,身邊又帶了這許多人,對上她想要吃人一樣的眼,夷然不懼,神色間一派落落大方,就站起身來行了個禮,道:“時候不早,臣妾也不多叨擾娘娘,恕臣妾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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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池宮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不但當面折了鄭太後的臉面,還把老楊太醫都一並帶走了,只留下寧壽宮裏一片狼藉,阿訥想起臨走時聽見的響動,就不由得抿起嘴來笑。

容晚初神色淡淡地看她,她也不怕,反而踞坐在榻邊替容晚初揉腿。

她是貼身服侍的老人,手腳熟慣,很快就讓容晚初腿上少許的酸痛得到了緩和。

容晚初就微微閉了眼,警誡式地告訴她:“往後寧壽宮的人和事,你們一點邊都不許沾上。要什麽東西只管給著,倘若溢過了份例,就就挪了我的給她。”

阿訥有點不解。

容晚初沒有給她解釋。

她心裏總覺得,鄭太後對殷長睿的關注已經遠遠超過了限度,以至於近乎偏執了。

鄭太後不是一個真正愚蠢的人,卻能因為一線荒誕的希望,不惜破壞與殷長闌之間已經達成的默契,同她當面相爭。

她未必不知道殷長睿的真實情況,那就只能是無法接受了。

鄭幼然在閨中的時候頗受外祖母的喜愛,與舅家的表兄們都是青梅竹馬的情誼,她又是泰安皇帝的繼後,老夫少妻,頗受天子的縱容。

皇後身邊的宮女給皇帝生了個老來子,算不得是件稀奇。

但婢生子卻得到了鄭太後這樣的關注,甚至因為身體不好,竟交給了親王來撫養,這就顯出些古怪來。

胎裏帶的身體孱弱,可能有許多許多種緣由。

胎中的補養,妊/娠的月份,父母的親緣……

容晚初沒有再想下去。

連殷長闌都曾經提醒過她,殷長睿的壽數恐怕已經日漸無多,探尋他的身世反而已經變成了一件沒有什麽意義的事。

只是不知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鄭太後又會做出什麽事來。

容晚初閉上了眼,心裏翻來覆去地想著事,呼吸慢慢地深勻起來。

阿訥替她除下一雙繡鞋,又輕手輕腳地拉過炕屏上搭著的錦被,替她遮蓋住了,就無聲無息地退到了落地罩外頭。

殷長闌進門的時候,就看見容晚初的貼身侍女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出了一趟城,這時候挾了一身的北風之氣,看懂了阿訥的意思,就微微點了點頭,靴底敲地的聲音都壓到了極低,腳下方向一轉,先往設在耳室的小澡房去了。

鳳池宮的灶上是十二個時辰不熄火的,很快就燒了大桶的水送進來。

阿訥在容晚初的箱籠裏找出了天子留在這裏的常服,送到了簾子底下。

李盈帶著幾個內侍,服侍著殷長闌草草地沐浴過一回,又換下了軟甲和袞服,一身輕便地進了內室。

半夢半醒之間,有溫熱柔軟的觸感壓在唇角,龍涎香裏混了極淡的風霜金鐵的腥氣,縈在口鼻之間炙熱而纏/綿。

容晚初心中有種久違的熟悉。

高大精悍的年輕男人,身上染了細微的血氣,一身金戈鐵馬的蕭瑟和肅殺,抱著鑌鐵的頭盔,站在蒿草叢生的古戰場上回過頭,對上她的視線,就露出一個爽朗而睥睨的笑容。

他對她伸出手,身後又在轉瞬間變成了熟悉的塢堡墻圍,她坐在墻頭上俯視著他,聽他說:“阿晚,跳下來。”

她撐著手臂跌落下去,風沿著臉頰分開吹過,她有微微的窒息。

容晚初睜開眼,男人手臂撐在她頰邊,低著頭認真而悠長地親吻著她,奪走她口中稀薄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