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羅敷媚(6)(第2/2頁)

這個時候的殷長闌,還不適合徹底捅破同容玄明之間心知肚明的窗戶紙,也就勢必要在一些事情上尊重容玄明的意見。

——不過,還好容玄渡這頭披著人皮的野獸,對待有威脅的人,總是壓抑不住自己的殺機。

兜兜轉轉,她竟然和容玄渡殊途同歸。

容晚初微微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手中摩挲著打到一半的繩結,淡淡道:“母子天性,是人之大倫,本宮自然沒有阻隔的道理。”

她看著何氏,聲音溫和地道:“帶甄二夫人到東側殿去,接了賢妃娘娘過來。”

何氏聽見貴妃和侍女一問一答,就許了這件事,卻並不明白裏面的彎彎繞繞。

她連忙站起身來,十分恭敬地應諾,就告罪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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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漪瀾得到甄二夫人進宮求見的消息時,微微地皺起了眉。

她側頭看著窗外鉛灰色的天空,眉宇間有些陰翳。

翡翠低著頭,寂寂無聲地跪在她的身邊。

她慣常是個掐尖要強的性子,甄漪瀾待她手面不薄,妝奩比尋常人家的千金小姐還要豐厚,平日裏也是穿金戴銀,不單是赤金足重,更要比別人多些巧思來。

如今卻悄悄地把簪環都卸了,單帶了兩朵銀絲掐的絨花,素素凈凈的,映著此刻解頤宮門庭寥落的情景,倒頗有些時不在我的蕭索之感。

——不過是她因情害景罷了。

甄漪瀾微微地笑了笑,笑容間也有些自嘲的意味。

翡翠和瑪瑙素來有些小小的齷齪,卻在瑪瑙死了以後暗暗地替她服了素。

看上去最沒有心的,也比她這個人稱溫柔寬和的主人更有心。

她道:“我知道了。”

翡翠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要去見夫人嗎?”

甄漪瀾淡淡地道:“貴妃把夫人留在了宮裏,不過是來‘吩咐’我一聲罷了,哪裏由得我去與不去。”

翡翠抿了抿唇,就低著頭服侍甄漪瀾起身、更衣。

甄漪瀾卻拒絕了:“不必要這樣鮮亮的顏色,就拿了那件銀鼠灰的,是個意思就罷了。”

翡翠在心裏嘆了口氣,到底依著甄漪瀾的意思替她妝束了。

甄二夫人正在鳳池宮東院的水亭裏等著人。

她穿了件秋香色的褙子,髻環簡素,倚在猩猩氈的靠墊上頭,姿態十分的溫和,倘若不是手裏一張帕子揉來揉去,也難看得出她真正的心情。

甄漪瀾單單帶著翡翠一個丫頭,被鳳池宮的宮人擁簇著到了水廊前頭的時候,她就微微地坐直了身子。

宮女們在橋前停下了腳,由著甄漪瀾自己往水亭裏來。

翡翠習慣地跟在甄漪瀾的身後,卻被她側頭微微地睨了一眼,下意識地停住了。

甄二夫人看著甄漪瀾的裝扮,神色就稍稍地有些不好。

這亭子翼然水上,八面都起了齊腰的墻,上頭是通天的窗格,窗子都大開著,因此視野倒是十分豁亮,只有些冬日近水止不住的絲絲冷意,即使是燒得足熱的爐子也不能盡暖。

甄漪瀾在湖邊就把這亭子看了,進了門,見亭中單單只有甄二夫人一個人,微微地點了點頭。

她原以為容晚初會安排一個侍女在旁邊監聽著她們母女的敘話。

只是原是她低估了她,容晚初到底是容晚初。

——也或許只是容晚初心中從來不把她當做一個對手來看待,才能這樣的肆意。

甄漪瀾神色間就有些涼意。

她叫了一聲“娘/親”,在甄二夫人對面落了座。

甄二夫人從看見她就一直微微地皺著眉,這時候傾過身來,問道:“宮中/出了什麽事?你怎麽這樣——貴妃怎麽會把我們安排在這裏見面?你可是與她同品階的帝妃!她也太……”

甄漪瀾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眉目間有些漫不經心地道:“娘/親有什麽事慢慢地說,不必這樣焦急。”

她半開玩笑似地道:“這裏頭說話清凈,連‘隔墻有耳’都不必擔憂的。”

甄二夫人見她還有閑情逸致說笑話,不由得沉下了臉,道:“六娘!”

甄漪瀾垂了垂眼。

桌上幹幹凈凈的,連茶水點心都沒有預備,倒放了個果盤,算是冷淡到不乏有些失禮的待客之道了。

她垂著眼,神色寂寂的,道:“娘還在念著宮裏的恩寵愛憎,難道沒有看懂如今是什麽情形?”

甄二夫人緊緊地皺起了眉。

甄漪瀾在她的沉默裏擡起頭來,道:“倘若娘/親和爹爹不肯救我,下次娘/親再來見我,或許就見不到了。”

她看著甄二夫人,臉上的神色讓甄二夫人不由得撫上了心口,仿佛有些大恐怖的事情絲毫不曾顧及人的心情,自顧自地發生——聽著女兒說道:“我想不為甄氏殉葬,就已經竭盡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