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玉漏遲(1)(第4/4頁)

“我也老了。”鄭太後看著她,神色稍稍和緩了些,嘆息道:“你呀,同皇帝兩個這樣要好,也不肯給我生個孫兒來抱。”

雖然兩個人都只是面上的客套和睦,也知道鄭太後提起這個話頭是另有所圖,容晚初頰邊依舊止不住地生出紅暈來。

她沒有說話,鄭太後就順勢道:“依哀家看,倒不如把紅綾和小十二養在哀家這裏,也能陪哀家解一解悶。”

兜了個圈子,原來是為了殷/紅綾。

容晚初笑了笑。

鄭太後道:“人老了,也不愛管外頭的閑事了,便就總想著身邊熱鬧些。紅綾雖然嬌了些,到底是哀家眼看著長大的,如今也懂事了,哀家這心裏也舍不得她往後到外頭去吃苦。何況小十二打小就同她親近,也算是替哀家分憂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容晚初就笑著看了殷/紅綾一眼,道:“郡主怎麽還跪在這裏?外頭冰天雪地的,這地上也這樣冷,腿上可有什麽不適麽?”

回頭叫著“阿敏”:“去拿了本宮的帖子往太醫署去,請人來給郡主看一看脈,不要坐下了病根。”

鄭太後面上終於露出個笑來。

太醫接了信,很快就趕到了寧壽宮來,宮人替殷/紅綾剪去了濕透的一截裙擺,膝蓋上烏青青的,看著都有些嚇人。

容晚初略坐了坐,等禦醫出了脈案和方子,說了“細心調養,開了春或無大礙”,她就同鄭太後作了別。

回程的路上,阿訥有些不解地問她:“難道就這麽輕易放過了她?”

容晚初卻微微有些慨嘆的意味,道:“太後娘娘待馥寧郡主,也算是情真意切。只盼郡主不要辜負了太後娘娘待她的好了。”

阿訥撅了撅嘴巴,道:“只盼郡主再不要來找您的麻煩。”

容晚初失笑。

她出門去不長的工夫,回來的時候,鳳池宮門口的馬樁邊上卻就停了昨日那匹黑馬,濛濛的細雪裏,那馬兒打了個響鼻,有些無聊地踢著腿。

容晚初眼眸一亮。

她提著裙角,腳步飛快地進了門,穿過儀門、回廊、前殿、穿堂和落地罩,在珠簾底下停住了腳。

男人站在她書房的大條案後頭,正拈著一支細筆,低著頭在紙上點畫。

聽見門口輕捷的腳步聲,就含笑擡起頭來,道:“回來了?”

容晚初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雙杏子眼彎成了月牙,不答反問道:“七哥怎麽又有空?”

“怕你看見下了些雪,就顧不上冷地往外跑。”殷長闌微微有些無奈,就把手中的筆放在了一旁,自桌後繞了出來,又順手從架子上抽/出條巾帕。

容晚初立在原地,有些懵懂地看著他手拭過她額角和發鬟,又落在肩上:“不是去了寧壽宮?從哪裏淋了一身的雪。”

碎雪被擦拭下去的時候,留下微微的寒意在肌膚上,又很快被手的溫度撫平。

容晚初有些赧然地抿起了唇。

她下車的時候動作太快,擎傘的宮人跟不上她的腳步,就被她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殷長闌沒有指望她回答,替她把雪痕都擦幹了,就握了她的肩,力道輕柔地推了她進屋:“先去換了衣裳,散一散寒氣,有什麽話出來再說。”

他指腹上有一點淺淺的朱砂痕跡,容晚初含笑一瞥,書案上還鋪著早間她畫了大半幅的梅,枝上又開出了數朵新花。

倘若不是記得清楚,她幾乎分不出哪一朵是後來添上去的。

這是個原本全不通這些文人之事的男人。

他的一筆一墨全是為她學的,也全是學足了她。

她低下頭,嘴角卻忍不住高高地挑了起來,溫順地進了內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