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雙紅豆(1)(第2/2頁)
他略松了口氣。
小年輕,貴人家,就是喜歡胡鬧。
他方才說話的時候一直摩挲著那只瓷瓶,這時擡眼看著容晚初,道:“娘娘,白蛇膽珍貴,自古以來也少有人服食過。這味藥丸原本是臣祖上傳下來的,喚做‘長平一氣丸’,微臣無能,研究了許多年,也未曾徹底解透了這丸藥的性理。”
容晚初聽到“長平一氣丸”的時候,就徐徐地籲出一口氣來。
她其實一向並不是一個信命的人。
前世容玄明氣到極處,曾評價她“天生反骨,無畏無敬”。
但在這個午後,她卻罕見地想要相信命運的機巧和遇合。
她道:“這藥陛下可以服用。”
問都沒有多問一句。
楊院正有些訝然。
他又將這位貴妃重新打量了一次——這原本有些失禮,但他做出來就十分的坦然,又很快地低下頭去,用玉板挫開了瓶口的蠟封。
那瓶口一開,藥丸還沒有取出,就有一股沉邃的異香淡淡地散了出來。楊院正手腳十分的麻利,頃刻之間就將那枚龍眼大的黑藥丸捏在了手中。
容晚初沒有叫人,親自到桌邊去斟了一盞清水。
阿訥和李盈忙湊了上來,七手八腳地服侍著榻上的殷長闌直起了腰,將那枚藥推進了他的口中,又就著容晚初的手喂他喝了兩口水。
阿訥有些擔憂地道:“那麽大一丸子呢……”
她的憂慮沒有成真,那藥丸仿佛入口就化了似的,很順暢就被咽了下去。
宮女就眼睜睜地看著貴妃扶住了皇帝的肩,手勢溫柔地替他理了理衣裳,目光落在他的肩後,長睫微微地動了動,眼中就生出些痛楚之意。
她低聲問道:“陛下是怎麽受的傷?”
李盈仿佛早就等著她問了,就將前頭的事一一地說了一回。
他是半路才趕過去,皇帝受傷的時候,隨駕的只有兩個龍禁衛,他也如實地交代了。
“費勝,於存。”容晚初將兩個侍衛的名字念了一遍,語氣也是十分平靜的,眾人聽不出她的心情。
李盈連忙補充道:“費侍衛受了重傷,陛下已經交代了要留他在宮中仔細將養。於侍衛受了陛下的褒獎,說他‘救駕有功’……”
他雖然不大喜歡於存,但也不至於隨意篡改皇帝的評價。
容晚初就點了點頭。
她道:“這個於侍衛沒有什麽大礙?也請太醫替他看一看才好。”
楊院正聞弦歌而知雅意,就起身行禮道:“臣恰逢其會,願為陛下和娘娘分憂。”
容晚初問道:“陛下這裏可還有什麽交代?”
楊院正道:“陛下吃了藥,倘若情形好些,大約不用多久就可以醒過來。若是不好些,就要到明日看。”
容晚初也略知道這裏是因各人體質而異。
她就微微點了點頭。
楊院正提醒道:“只是不知道那夜合花是從何來的,還是早些找出來好些。”
容晚初眉目微冷,道:“本宮知道了。”
楊院正就躬身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鳳池宮主仆、李盈和昏睡中的皇帝。
大太監就跪了下來。
他對上了容晚初冰冷的水杏眼,硬著頭皮道:“娘娘,奴婢罪該萬死。只是不知娘娘到的時候,究竟是怎樣一個情形?”
容晚初看他滿頭的汗,鼻尖都憋得發紅,卻還能想要把事情問清楚了,目光稍稍地緩了一緩。
她沒有急著斥責李盈的失職,淡淡地道:“本宮到的時候,昭儀秦氏正意圖犯上,陛下以劍刺之!”
李盈眼前幾乎一黑。
他這一回終於知道了榻邊、地上那些血跡的由來,不由得戰戰兢兢地道:“是奴婢的錯……”
容晚初無意在這時指責他、處置他。
她坐在榻邊,俯視著跪在地上的內侍,靜靜地道:“你是天子的身邊人,要做他的臂膀,護持他,照顧他。”
她語氣那樣平靜,像深不見底的靜流,平緩的水面上全然看不見水底的漩渦和暗湧。
李盈卻在這樣的語聲中蒼白了整張臉,連連地磕頭。
連阿訥都埋下頭去,鵪鶉似地不敢作聲。
榻上的殷長闌忽然從喉間發出微微的一聲低吟,容晚初轉過頭去看著他,抽/出帕子替他沾去了額角不知何時沁出的薄汗。
阿訥偷偷地斜過眼角,看著少女眉目微斂,花瓣似的唇微微地抿了起來,注視著榻上人的視線專注,像是在這一刻只能看得到這一個人。
她手上的動作細心又輕柔,仿佛又帶著某種難言的熟練。
阿訥的心裏不知為何輕輕地抽了一下,又酸又軟的。
屋中半晌都沒有其他的響動。
門口投進來的光線卻暗了一暗,有個宮人站在了那裏,腳步有些猶疑地不知道該不該進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