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終身誤(1)(第2/2頁)

他眉眼間有些自責,讓容晚初心中微微抽痛。

她柔聲道:“我並沒有想嫁的人。那時也是我自己選的進宮這一條路。哥哥,並不是你耽誤了我。”

這樣說著,半是安撫、半是打趣地道:“我也並沒有被誰誘騙,你不必這樣的草木皆兵。倒是哥哥你,不知道什麽時候才為我娶一位合心意的好嫂嫂了!”

容嬰凝視了她半晌,似乎是確認了她說的都是真的,才徐徐松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向來心中有數。哥哥只盼你不要受了委屈。”

他看了看屋角的自鳴鐘,站起身來,道:“時辰不早,我也先出宮去了。大軍開拔時日未定,到那時我再使人送信進來給你。”

又按住了容晚初的肩,阻止了她站起來的動作,溫聲道:“外頭天寒,你不要送了。”

簾櫳搖動著,細碎的珠結很快就模糊了他的背影。

房中只余下容晚初一人,她微微垂下眼睫,視線落在虛空中失去了焦點。

李盈打發走了報信的幹兒子蔡福,輕手輕腳地走回了暖間的落地罩底下。

皇帝從太廟回來之後,又一頭紮進了書房裏,這半晌都沒有出來過了。

他悄無聲息地又立了許久。雪沒有停,外頭的天色已經沉得看不見光。他看著自鳴鐘上的刻度,踟躕了片刻,才壯著膽子向內間開口,輕聲道:“大家,時辰已經酉初了。”

“嗯。”屋中傳來沉沉的一聲,皇帝放下了手裏厚厚的簿冊,從書桌後踱出來。

殷長闌面上微微有些疲倦之色。

這個年輕的皇帝雖然與他同名,並且還十分的年少,但身體素質與他十八歲時相比卻相去甚遠,不過是經歷了這一日的忙碌,就有些支撐不住的疲憊之感。

他捏了捏眉心,隨口問道:“往德妃和賢妃宮中送的東西都送到了?”

李盈恭恭敬敬地道:“兩位娘娘都十分的感念陛下的恩德。”

殷長闌微微頷首。

李盈偷眼覷了覷他的面色,鬥膽問道:“大家可要去探視貴妃娘娘?時候不早,您的晚膳擺在哪裏?”

殷長闌聽懂了內侍的暗示。

他微微失笑,道:“朕不過是去看看,仍舊擺在這裏。”

李盈想到蔡福回來時說的鳳池宮的冷淡態度,一時也不敢多嘴,應了聲喏,就小跑著退出去安排車駕。

殷長闌靠在輦車松軟的座椅裏,微微仰頭閉著眼,一整日裏所見所聞的時局拼成一張網,在他心裏來回地翻滾。

三位皇妃當中,最特殊也最棘手的,莫過於這位容氏貴妃了。

霍氏的祖父霍遂年已老邁,與先帝曾有師徒之誼,是憑借這段舊情和多年累積的人望被先帝托孤。他掌國子監數十年,桃李遍布天下,門生故舊如一張網織在大齊朝中。

甄氏的大伯父甄恪甄閔夷,是先帝朝的內政能臣,善於治吏,也善於玩弄人心。但這樣的臣子,倘若沒有皇帝的倚重和放權,所能翻起的風浪終歸有限。

容氏卻不同。

容氏女的父親容玄明,從少年時就是個“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將才,後來為官宰執一方,又能治稼穡、撫人心。

更重要的是,因為先帝那些年的放縱,此人在軍中已經成了氣候。大位交替之間的變動,又給了他難以抑制的權柄。

殷長闌沉吟。

容氏的勃勃野心或許在旁人眼中看不分明,但在他面前,卻已經是昭然若揭了。

——只是不知道,被送進宮來的這位容氏女,知不知道家族的野望和自己的處境。

容氏倘若果有不臣之心,宮中的容氏女便是一粒棄子。

男人的爭權奪勢,卻要犧牲女子的性命來成全。

他微微冷哂。

漫天飛雪裏,宮室檐下的宮燈暖光融融,阿敏和阿訥領著宮人立在階前向聖駕行禮。

婀娜的身影伏了成行,唯獨沒有該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位。

李盈忍不住問道:“貴妃娘娘不在宮中麽?”

阿敏的神色有些微的尷尬,低聲道:“娘娘在後殿的凈室中祈福,恐怕不便於來迎接陛下。”

李盈面上一時都有些不好。

殷長闌卻並不以為忤,他溫聲道:“朕來探望貴妃一眼,並不多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