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南柯子(2)(第2/2頁)

她問道:“什麽事?”

聲音也淡淡的,像是情緒還沒有咽盡,淺淺地溢出了些許。

阿訥沒有見過這樣的容晚初。

她有些擔憂地望著她,道:“夕雲宮的秦昭儀來求見娘娘。”

容晚初有些意外。

她淡淡地道:“你去告訴秦昭儀,本宮憐她辛勞負病之體,免了她的覲見,連這幾日晨省也不必折騰,請她回去好好地將養身體罷。”

阿訥應了聲“是”,卻沒有急著走,而是換了個話題,問道:“娘娘可是有什麽不適之處?半夜裏冰天雪地地折騰了一回,不如奴婢請個太醫來為您看一看脈罷。”

容晚初搖了搖頭。

阿訥立在原地,一時沒有動腳。

容晚初有些詫異,對上她憂懷的視線,不由得笑了笑,心中微暖,道:“你們把我照顧得好好的,哪裏就這樣容易病了的。不必多想。”

阿訥道:“外頭天寒地凍的,您也不要吹久了風。”

鳳池宮此刻的窗子還是明瓦的,並沒有後來換上的琉璃窗,外面天色都昏昏的,屋裏就更是晦暗。

阿訥就頓了頓腳,道:“不如您見一見秦昭儀?能陪您解一解悶也是好的。”

容晚初失笑。

上輩子裏她同秦碧華,也算得上是宿怨了。

後來的阿訥,更是絕不會說出“您見一見秦氏”的話來——就是方圓一百步裏見著了秦氏的影子,都恨不得啐上兩口。

容晚初看著侍女亮晶晶的眸子,想到她上輩子猝不及防的死,不由得縱容地道:“也好。”

秦氏在外頭等了許久,才看見阿訥再度出了門。

她面色陰得要滴下水來。

尤嬤嬤撫了撫她的衣袖,迎了上去,道:“有勞姑娘了!不知貴妃娘娘可有閑暇接見麽?”

阿訥就和和氣氣地笑了笑,道:“娘娘此刻正在宮中等候,昭儀娘娘隨奴婢來吧。”

秦氏斂了神色,搭著尤嬤嬤的手進了門。

廳中還沒有人,秦氏落了座,就有小宮人送上了暖騰騰的茶湯,又寂寂無聲地退了下去。

秦氏端起桌上的茶碗,隨手撇了撇盞蓋,挑起唇,譏誚地笑了笑,轉過頭看著尤嬤嬤,壓低了聲音道:“嬤嬤你瞧,咱們這位貴妃娘娘,派頭可比陛下大多了。不知道我等冷了這一碗茶,能不能等到她出這個門?”

尤嬤嬤默然。

她悄聲道:“娘娘慎言。”

秦氏冷笑著將那碗茶重新放回了桌上。

她沒有收斂力氣,寂靜的廳堂中,瓷器與烏木相擊的聲響清脆而突兀。

廳後忽然有人開口,聲音溫和:“可是我宮中的茶水寡淡,不合昭儀妹妹的胃口?”

秦氏不意人來得這樣快,不由得有些驚愕地擡頭看過去。

穿堂的照壁後頭,少女身影姍姍地轉了出來。

廳中簾帷落得密實,溫度比外面的飛雪天高出不少,容晚初走過來的時候沒有急著落座,先由身後的宮人服侍著解了肩上的大氅,才微微笑著看向秦氏,道:“本宮來遲,教昭儀妹妹久等了。”

除開午夜間在九宸宮的驚鴻一瞥,秦氏還是第一次當面見到容晚初。

說來或許是巧合,也或許是容晚初平素鮮少出門交際,而秦氏自己出身簡薄,不足以時常出入貴女的交遊圈子,她們同在京中許多年,她竟一回都沒有見過這位久負盛名的容氏娘子。

她見過與容晚初並稱雙姝的霍皎,霍皎姿容冷艷,氣質疏離,宛如不可攀折的霜雪之華,那樣的顏色,也曾經讓她許多次在心中揣摩過,這位緣慳一面的容氏女又該是怎樣的姿儀。

秦氏一直知道自己並不是個美人。

但或許是霍皎氣質太過清冷,即使是站在霍皎的面前,秦氏也並不曾有過“被比下去了”的念頭——她是小家裏養出的碧玉嬌娥,天上的月亮如何冷麗,又同她有什麽關系呢?

然而此刻,她望著站在她面前不遠的地方,似乎不經意地望過來,言笑晏晏,拂袖低眉的容晚初,陡然從心裏湧/出一股強烈的不安之感。

她是太史司歷的女兒,並不算博學,多少也讀過些書。

而當她坐在容晚初的面前,終於知道“珠玉在側,覺我形穢”,是一種什麽樣口舌生苦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