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憶王孫(1)(第2/2頁)

容晚初斂了思緒,微微頷首,問道:“你可知是出了什麽事?”

阿敏果然垂首道:“聽說是陛下昨兒夜裏到夕雲宮去,不知怎麽龍體生恙,如今驚動了太後娘娘出來主事。”

這卻又是一樁意外了。

容晚初眉梢一動,看著阿訥道:“既然如此,拿件家常些衣裳的也就罷了。”

阿訥依了她的話,取了條玉色的挑線裙,又在熏籠上烤了一回,才笑盈盈地扶著她的手臂,替她換上了衣裳。

炭火的暖意滲進中衣裏,容晚初才覺得方才手足都有些發冷。

阿訥歪了歪頭,替她撫平了襟袖上細微的褶皺,才贊嘆似地道:“什麽樣的衣裳都合娘娘來穿,今日也十分的美貌。”

容晚初就看了她一眼,對上了亮晶晶十足誠摯的一雙眼,不知道怎麽的,莫名地想起她阿娘還在生的時候,養過的一只雪白的小奶犬。

她微微一哂,順手拍了拍侍女圓圓的丫髻,才披了大氅,被眾人擁簇著出了門。

天宇黯黯沉灰,午夜萬籟俱寂,聽得見飛席般的雪片在半空中彼此摩挲的聲音。

——醒來之前的那個夜裏,也是這樣大的一場雪,她飲下那盞毒酒。

而不過一場夢的工夫,她卻已經站在了這裏。

身後的宮娥撐起了傘蓋,明瓦宮燈漸次點亮,將鳳池宮的前廷都照得通明。

宮娥在她的繡鞋外頭套了木屐子,踩在雪地裏咯吱咯吱地響,留下一串長長的足印,延伸到階下的輦車前,才消隱無蹤。

容晚初到九宸宮的時候,正有個小太監從殿門中急匆匆地拐出來,走得十分匆忙,甚至都沒有留意到鳳池宮的車駕。

容晚初眉梢微微一斂。

阿訥也看到了那小太監的倉皇,忍不住小聲道:“難道陛下情形十分不好?”

容晚初看了她一眼,她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了。

平穩的車子頓了一頓,停在了高大的石麒麟前。

有個高亢而尖銳的女子聲音從宮門裏飄了出來:“……你們這些庸醫,當日先帝爺容著你們放肆,如今先帝爺駕崩了,又來耽擱陛下的身子,哀家今日倒要看看你們有幾顆頭砍!”

庭中跪了滿地的禦醫,穿著件藕荷色十樣錦宮裝的婦人立在廡門下,回身看到了走進門來的容晚初,語氣稍稍和緩了些許,依然帶著些硬丨邦丨邦的味道,道:“貴妃來了。”

廊中還跪著一名女子,鬢發微微散亂,肩上草草披了件大氅,間隙裏還隱現淺杏色綾子的中衣。

她伏著身,一直沒有擡頭。

容晚初目光也只在她身上一掠而過,屈了屈膝,柔聲道:“太後娘娘祺安。”

太後鄭氏揉了揉額角,點頭道:“你來的倒早,也算是有心了。”

語氣間有些意有所指的怒氣。

容晚初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宮門外沒有停著旁的車輦,這時也只是微微地垂著頭,沒有說話。

也許是她的安靜讓鄭太後緩了口氣,再開口的時候就沒有之前的生硬,吩咐道:“哀家知道你一向是個細心的,既然來了,就進去服侍著陛下罷。”

容晚初柔聲應了句“謹遵娘娘的旨意”,就在宮娥的擁簇裏繞過鄭太後的身畔,路過那名伏在地上的女子,腳步絲毫不停地向殿內走了進去。

九宸宮中連夜燒起了地龍,一進門就感覺到融融的暖意撲面而來。

服侍的宮人都噤聲垂手立著,連呼吸都不大敢放聲似的。

大齊的皇帝陛下臥在寬大的龍床丨上,周遭的帷幔低低地垂著,籠出一片暖而濃郁的香氳。

容晚初在床前兩三步的地方停下了腳。

公允地來講,升平皇帝如今尚且是個十分俊美的年輕郎君,膚色白丨皙,輪廓深邃,一雙入鬢的長眉,即使是此刻眼眉緊緊地皺著,仿佛做著一場不大合心意的夢,看在人眼裏,大約也只會勾動一片憐惜之意。

容晚初目光垂在他面上,定定地打量了片刻,神色平靜如水。

在一旁服侍的九宸宮大太監陳滿覷了覷眼,辨不出她面色的變化,一時垂著腦袋不敢作聲,就聽見頭頂上貴妃娘娘淡淡地問道:“今夜不是秦昭儀侍寢?陛下白日裏還好好地,究竟是出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