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塞外

三年後。

宣帝八年,夏四月,宣宗皇帝自洛陽啟程,攜皇長子瓊巡幸塞外,六部重臣隨駕。

鐘意自然在隨行之列,只是最終啟程時卻少了個兩國大長公主。

——老人家在年前偶染了風寒,臥床休息了些時日,後來雖大好了,但瞧著仍是欠了些精氣神,長寧侯放心不下,便沒有敢放她出門,也正好兩位老人家一道坐鎮洛陽,前朝後宮諸事,也都有了可以當之為主心骨的人物擔著。

不過而今前朝後宮也並沒有什麽大事便是了。前朝裏,“福船新法”轟轟烈烈地推行開來,江南船塢事已各自步入了正軌,一年半之前,宣宗皇帝便已經下旨正式解除了東南海禁,大莊遠近航事紛紛興起,福建一帶各商戶,無論官營私造,皆已能熟練地與遠渡重洋而來的弗朗機商人們交易交通、互市往來。

而宣宗皇帝北巡前,更是整個政知堂的班底完美地運轉了起來,處理前朝的日常吏務皆不是什麽難題。

後宮中,康敏公主出嫁後,駱太後更是整日裏吃齋禮佛再不理外事,而永和宮裏住著的那兩位,李選侍在她年滿二十歲之後,求到鐘意面前,被宣宗皇帝以“未曾得蒙召幸的宮女”律例處,滿二十後即放其歸家、自行婚配。邵寶林卻不願意走,最後輾轉曲折,求到了慈寧宮裏,陪在駱太後身邊做了一個執掌佛經事的女官。

前朝無大事,後宮無閑人。宣宗皇帝北巡這一路上帶著鐘意和孩子遊山玩水,玩的倒也算是盡心盡興,出了豫州府,愈往北走,山川風貌愈是迥然不同,與洛陽城的“青山綠水河洛地*”不同,北邊的樹,要更巍峨些,連葉子都暗沉沉的,無形中便多了分肅殺沉寂的意味,雲暗天低,沉沉地壓在人心頭。

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幽薊十六州一帶,天邊偶還有黑乎乎一團的大家夥刷地一聲飛過去,看得鐘意瞠目結舌,皇長子裴瓊更是不住地跟在後面追著拍手歡呼,驚喜的叫道:“大鳥!好大的鳥兒啊!父皇快來看啊!好大的鳥兒!”

宣宗皇帝含笑望著這對大驚小怪的母子倆,鐘意至少還是個有些見識的大人,知道那東西並不會是真正的鳥兒,但也忍不住好奇地問宣宗皇帝道:“陛下,那是什麽呀?”

“朕是不是跟你說過,到了塞北,要親手給你捉一對大雁來,”宣宗皇帝笑著附到鐘意耳邊,低低道,“……哪兒都不傷著,好好地帶回來,我們養一輩子。”

鐘意眼睛亮亮地望著宣宗皇帝。

宣宗皇帝含笑不語,只輕輕拽了下在地上亂跑亂跳的皇長子裴瓊一把,笑著與他們母子二人解釋道:“這是巨鷂……那裏面坐著有人,是幽薊十六州這等邊防重鎮用來巡視四境之外諸雜異動的。瓊兒也想上去看一看嗎?”

“要去要去!”皇長子裴瓊激動地拍手歡呼,雖然這四歲大的孩子腦子裏可能連坐上巨鷂飛那麽高的基本概念都沒有,但只要一想到能上那鳥兒身上去,跟著一起呼啦啦地飛來飛去,這小人兒就高興的不得了了。

“現在不行哦,”宣宗皇帝惡劣地勾了勾唇角,故意逗弄他兒子道,“這邊的巨鷂都是有正經用處的,再往北走走,等過了陰山一界,到了敕勒川那邊,父皇就帶著你上去玩一趟。”

“要去!”皇長子裴瓊瞪大的雙眼,用他那濃眉大眼直愣愣地瞧著宣宗皇帝,頑固地重復道,“現在去,現在就要去!”

宣宗皇帝被自己兒子在這頑固呆萌的小模樣逗得哈哈大笑,越是看著皇長子裴瓊不滿意地發脾氣,越是忍不住惡劣地想去逗他……父子倆簡直幼稚到了一個層次上,鐘意在邊上瞧得略無語,但仍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般怔怔地自言自語道:“這麽大啊,竟然還能飛得起來……臣妾還真從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等精巧巨務……往常更是連聽都沒有聽說過的……”

“你沒見過巨鷂也是正常,這東西本就只在北邊用,用來警示被皇祖父打碎了骨頭的塞外諸胡的,南邊可從來不用這個,洛陽不說,就連江南那邊的人都未必見過,東南一帶原便由海禁封鎖,連船塢航事都停滯不前,更不用說這巨鷂了,”宣宗皇帝笑著揉了揉鐘意的額發,想到了什麽,又突然忍不住笑開道,“而且,你也不是當真一點都沒有聽說過的……還記得朕當初給你的那塊扳指麽?”

鐘意想到了什麽,眼前一亮,靈光一閃,驚訝道:“是琉璃金?”

“不錯,”宣宗皇帝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樣,諄諄解釋道,“琉璃金質地極強,產量極低,自皇祖父朝間起,並定下律旨不許其在民間流通,只做軍中之用……而琉璃金在軍中最大的用處之一,就是作這巨鷂飛天的起源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