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相見

翌日清晨,鐘意醒來時,難得的瞧見宣宗皇帝竟然還在。

——昨晚半夜折騰了那麽一出,鐘意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大半夜,也沒睡得如何踏實,還是後來迷迷糊糊間,感覺宣宗皇帝又回來了,這才半夢半醒的睡去了。

故而今晨難免得醒遲了些。

不過自打鐘意入宮以後,這遲啊早的,也都沒有什麽分別了,左右早上也不用去向宮裏的哪位請安,早一些、晚一些起的,都是等著宣宗皇帝午時回來用膳罷了。

但鐘意醒的就是再怎麽晚,也不應該……鐘意下意識的瞥了瞥殿內另一側的渾元水運儀,略感吃驚地問宣宗皇帝道:“陛下今日……這麽早便回來了嗎?”

“今日朝堂上沒什麽事情,簡單議了兩句朕就讓他們都退下了。”靠坐在窗邊、背倚朝陽、手中正拿著一本地理志翻看著的宣宗皇帝見鐘意醒了,擡起頭來,沖著她微微一笑,柔聲道,“醒了麽?那就起來吧。”

於是鐘意便乖乖地起身,叫了乍雨進來更衣服侍,洗漱罷,再坐到梳妝台的銅鏡前,規規矩矩地等著宮人描眉梳妝。

宣宗皇帝便趁著這個機會放下了手邊的文卷,背著手走到鐘意身後來,猶豫了一下,望著銅鏡中倒映的鐘意緩緩道:“阿意,你還記不記得……朕先前曾與你提起過,外祖母她老人家正在洛陽別莊裏養病,待她身子骨好些了,朕便帶你一塊去見她……”

“兩國大長公主殿下?”鐘意略略吃驚,還以為是老人家有了什麽不豫,忙轉回頭望著宣宗皇帝點頭道,“臣妾自然記得,陛下今日為何又突然提起了此事呢?可是公主她……”

“外祖母她近來身子骨好了許多,”宣宗皇帝輕咳了兩聲,手背在身後,凝望著鐘意緩緩道,“說是想來禦花園裏轉轉……朕本是打算等過段日子再帶你去見她的,不過如今她老人家這回正好過來了,擇日不如撞日,一會兒朕便帶你過去見一見她,怎麽樣?”

鐘意怔了怔,覺得宣宗皇帝這話問得頗是有些無稽:他既是想帶自己去見兩國大長公主,自己又哪裏有不去的道理呢?……又何來問鐘意“怎麽樣”之談。

鐘意心裏隱隱生了疑竇,但面上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順從道:“臣妾自然是聽陛下的。”

宣宗皇帝聽了於是便點了點頭,又背著手在鐘意身後來回轉悠了兩圈,幾番張嘴欲言,最後卻又什麽也沒說,鐘意見了,便揮了揮手屏退了四下的宮人,好笑地轉回頭來,仰著臉望著宣宗皇帝道:“陛下究竟是想與臣妾說什麽呀……直說就是了,您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得臣妾都要坐不住了。”

宣宗皇帝頓了頓,突然一步邁到鐘意身後,彎下腰來,輕輕地擁住了鐘意,在兩人額頭相抵、耳鬢廝磨間,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阿意,不論日後發生了什麽事……都還有朕在呢,朕會對你好的。”

鐘意聽宣宗皇帝這話說得有趣,既是忍不住聽得高興,又是不由得面帶狐疑道:“陛下緣何突然這般說?……可別不是偷偷做了什麽對不起臣妾的事情吧?”

“這怎麽會?”宣宗皇帝聽得不由嚴肅了神色,鄭重其事、義正詞嚴道:“朕可是絕不會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的!”

頓了頓,似乎是又想到了什麽,宣宗皇帝輕咳兩聲,摸了摸鼻尖,又面帶尷尬的補充了一句:“……就算原先曾有過,以後也絕對不會了。”

鐘意聽得心中警鈴大振,本是無心一問,這時候卻不由真緊張了起來,下意識地追問道:“‘原先曾有過‘的是什麽?”

“原先就是,”宣宗皇帝被鐘意問得尷尬,低低道,“就是朕剛與你認識的時候……那時候的朕只知其表,未知其裏,單憑著一時的主觀臆斷,做了一些不甚恰當的事、說過一些不太合適的話……以後絕對不會了。”

“哦,這樣啊……”鐘意點了點頭,呆呆地轉回了頭去,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時,臉上掛著的是止不住的微笑。

一片寂然中,鐘意聽到自己用又輕又軟的聲音柔柔地問宣宗皇帝道:“陛下可還記得……您與臣妾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麽時候嗎?”

“這有什麽記不得的,不就是去年在長寧侯府後院那回麽?”宣宗皇帝想也不想便直接道,“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沒什麽,”鐘意笑得眉眼彎彎,止不住的高興道,“就是覺得陛下的記性還真是不錯。”

——三月三小北山第二回見面時,宣宗皇帝其時那冷漠以對、熟視無睹的態度,還讓鐘意險些以為對方早已將半年前在長寧侯府的那次偶遇忘到了九霄雲外。

沒想到宣宗皇帝竟然還記得……

鐘意懷著莫名晴朗的心情跟著宣宗皇帝出了長樂宮、來到禦花園的一處涼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