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長寧侯

“原來本侯的名聲已經傳的有這麽嚇人了嗎?”傅懷信被鐘意誇張的反應給隱隱逗笑了,擡手給自己斟了杯茶,又親自給鐘意倒了一杯,朝著鐘意的方向推了推,點了點對面的凳子,溫聲道,“坐吧,小姑娘。”

鐘意白著張臉渾渾噩噩地坐了下去。

“喝茶呀,”傅懷信點了點鐘意面前的那杯茶,饒有興致的朝她打聽道,“然斐那孩子,自小脾氣孤拐的很,本侯記得他年幼時最是沒耐性與小姑娘們打交道……如今他年歲長了些,待你的態度可還好麽?”

鐘意怔了怔,下意識先替宣宗皇帝說話:“陛下只是有時侯說話略心直口快了些,但待人自來真誠,從無惡意,是最最溫柔不過的性子了……侯爺怎會這般想?”

傅懷信聽了,便忍不住微微一笑,感慨萬千道:“你既能用‘溫柔‘二字來描述他,可見他定是極喜歡你的……真好,現在連然斐身邊都有人陪著了。”

這話裏說得帶著一股莫名的悵然,讓鐘意聽了便忍不住偷偷擡起眼去覷他神色,傅懷信見了,不由被鐘意那如小動物般怯怯的神態給逗笑了,伸出自己的右手來,平平放到桌上,展露給鐘意看,溫聲道:“小姑娘,你是不是真的很怕我?”

“其實不用怕的,本侯這雙手,雖然沾染過數以萬計的鮮血,但,”傅懷信從容一笑,和善道,“從未把利刃倒轉向過自己的同胞,更不會去傷害一個你這般柔弱無辜的小姑娘。”

鐘意知他是誤會了自己的舉動,便仰臉對他笑了笑,柔聲道:“這是自然,侯爺這樣的人,是守邊衛疆、保家衛國的大英雄,妾身仰慕都來不及呢,豈有畏懼之理。”

“既如此,”傅懷信聽著便不由挑了挑眉,反問鐘意道,“方才初見本侯時,為何是一臉驚了神的模樣?可是本侯有哪裏不對嗎?”

“那倒不是,”鐘意猶豫了下,只能信口找了個由頭,尷尬地笑著道,“只是這還是妾身第一回聽著有人念陛下的字,一時震驚出神罷了……倒是與侯爺無關,叫侯爺看笑話了。”

“本侯得他一句‘外祖父‘,故才敢直接叫一聲他的字,”傅懷信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突然又怔忪了起來,靜默片刻,復又幽幽地補充道,“不過你說的對,君臣有別……本侯這樣叫陛下,到底是不合規矩了些。”

“侯爺是長輩,與妾身又是在私下裏說話,哪裏有那麽多規矩、不規矩的呢,”鐘意見自己這個由頭找得不好,忙不叠地打補丁道,“妾身方才之所以驚了神,倒不是為這個……只是感慨侯爺與陛下感情深厚罷了。”

“只是再深厚的感情,本侯也陪不了陛下多久了,”傅懷信眼睫微垂,怔怔地望著自己的右手,神色間突然多了股頹然的味道,幽幽嘆息道,“本侯畢竟已經老了,也為陛下守不了幾天了……這個天下,終還是要落到陛下一個人的肩上了。”

“小姑娘,你說他待你溫柔,那你日後,可也要好好地待他啊……陛下他,從小就孤孤單單的,本侯見著,”說著說著,傅懷信的眼底突然略略有些發紅,偏了偏臉,不想讓鐘意看到自己面上的狼狽,平息了語調後才苦笑著緩緩道,“總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侯爺哪裏就老了?”鐘意想也不想便搖頭否認道,“您這才正是‘老當益壯‘之年啊!正如曹公所言,‘老驥伏櫪,志在千裏‘,人家那時候可都五十有余了呢!”

“小丫頭,”傅懷信忍不住被鐘意給逗笑了,一邊笑一邊搖頭道,“你這話倒是真心拿來安慰本侯的嗎?本侯今年可已經六十有八了,真要按曹公的年紀算,本侯已得被埋進土裏兩年了。”

——曹孟德正是卒於六十六歲。

這下鐘意是真的感到驚訝了,頗為震驚地對著傅懷信左瞧右瞅了大半天,喃喃道:“妾還以為侯爺最多也不過花甲之年呢!侯爺身體看著硬朗得很呢!”

傅懷信望著鐘意微微的笑了起來,溫聲道:“瞧著還硬朗罷了,人啊,還是不能不服老……不過聽你說了這樣一席話,倒也確實是讓本侯心裏好受了許多。”

鐘意迎著他慈愛的眼光,心尖微微一顫,忍不住便浮出百般復雜的滋味來。

如果長寧侯真的是……

鐘意默默在心裏搖了搖頭,告誡自己現在還不是能多想的時候。

“小姑娘,本侯還沒有問你,”傅懷信瞧著鐘意便覺得莫名有些熟悉和面善,忍不住主動開口問她,“你又是叫什麽名字呀?”

“妾身姓鐘,”鐘意深深地瞧了對面人一眼,緩緩道,“名兒單一個‘意‘字。”

“哦,”不過對面的人卻並沒有如鐘意所希望的那般對‘意‘字有什麽反應,反而怔忪半天,神色悵惘道,“原來你姓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