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段無錯停下腳步,注視著青雁朝他跑來。披在她身上的僧衣沒有系上,她用手捏著領口,青色的僧衣在她身後揚起。肩上的僧衣滑落,露出裏面被鮮血染臟的破碎袖子。

青雁跑到段無錯面前停下來,揚起臉望著他,絮絮說著:“我剛剛對林太醫撒了謊,怎麽才能讓他給我保密?塞銀子收買成不成?”

段無錯慢條斯理地撚著佛珠,努力克制,溫聲道:“沒讓太醫治過傷口?”

“我這是皮外傷,已經上過外傷藥了,不礙事的。”青雁十分隨意地扭頭望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就收回了目光。

段無錯一不小心,撚著的一粒佛珠被他捏碎了。他指腹輕磨,碎成粉墨的佛珠飄落。

他沉默片刻,才開口讓青雁跟他回屋去。

進了屋,段無錯扯下青雁身上的僧衣,去細瞧她受傷的肩膀。衣料被飛來的長箭撕碎,破碎的布料不知何時被鮮血黏在她的傷口上。布料上的血跡幾乎幹透了。段無錯捏著布料往外扯,扯動她的傷口。青雁的肩膀細微的顫了顫,沒有逃過段無錯的眼睛。

“還知道痛。”他說。

“流了那麽多血,當然痛呀。”青雁擰著眉盯著傷口,心道黏在傷口上的衣料早些扯開才好。她正想著,下巴忽然被段無錯捏住。

青雁疑惑地望著他。

段無錯細瞧青雁幹凈清朗的眸子,道:“夫人既然覺得疼,應該哭。”

“哭?可是哭又不會讓傷口不疼呀!”青雁一臉莫名其妙。

“夫人,你該哭。”

段無錯眼底噙著一抹笑,只是笑微冷,聲音也不似平日溫和。

青雁愣愣望著段無錯,心裏飛快琢磨著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很快,青雁有了決斷。

她握住段無錯的手腕,將他捏著她下巴的手慢慢挪開,卻不放開,拉著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腰側。然後她身子軟綿綿地靠在段無錯的懷裏,依偎著他。

“我不想讓太醫給我換藥,我一直在等你回來,好想你幫我換藥的……”青雁慢吞吞地說。她就連聲音都是軟綿綿的,浸著新荔的甜味兒。

段無錯垂目睥著她。

不算長的相處,他已然知道青雁平時語速不算慢,因為聲音動聽,頗有些春時薄冰初裂,清溪泠泉之感。

她若生氣,會拖長腔調拉長了尾音,仔細聽還有幾分戲台子上的念腔。

她若撒嬌,便是眼下這般軟綿綿浸著甜的糯音。

一個人的語氣當真如此多變?不過真真假假罷了。

段無錯有心推開她,可是視線下移,落在她受傷的肩膀,想要推開她的手便沒有推開。

“好。夫人等著。”

段無錯喊人拿藥過來,不久響起叩門聲。

送藥來的人不是旁人,卻是長柏。

“這是林太醫送過來的外傷藥,用清水洗過傷口,再將紅瓶裏的藥粉浸在半濕的紗布上敷於傷口處,仔細包紮。平日多注意不要磕壓傷口,每隔三日換一次藥,五次之後當可痊愈。結痂之後,浴後塗上綠瓶中的去痕膏。”

長柏恭敬地將林太醫的話轉述了一遍。

他手中一空,藥瓶已被段無錯取走。

“關門。”

長柏應了一聲“是”,關門擡頭望向屋內的青雁。青雁坐在一張椅子上,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似乎在走神。沒能多看幾眼,木門被拉上,隔絕了視線。

“夫人自己可能脫衣服?”

長柏立在門外聽見段無錯的話。他默然立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寢屋內,青雁走神太久,沒有聽清段無錯的話。她擡起頭茫然地望著段無錯,反應了一會兒,才遲鈍地反應過來段無錯剛剛說了什麽。

“能的。”

青雁低下頭,去解腰側的系帶,她捏著前襟脫衣服,這才發現左肩不能動,想要脫下來還有些麻煩。她松開了右邊衣襟,去脫左邊衣襟,領口滑下去,碰到左肩上的傷口。

因為受傷之後沒有及時處理傷口,衣料被血染紅透,幹了之後黏在傷口上。她想要將衣服脫下去,只能將黏連在傷口處的衣服扯下去。

段無錯觀察著青雁的表情。

青雁扯著衣襟,小心翼翼地將黏在傷口處的衣料一點一點扯開。隨著她的動作,衣料每被扯開一點,便又有鮮血流出來。青雁盯著傷口,小眉頭一點一點揪起來。

段無錯眼睜睜看著她的額角沁出了冷眼,可是她的眼睛還是幹幹凈凈的,只有專注,沒有委屈和眼淚。

“公主。”

青雁“嗯”了一聲,睜圓的杏眼還盯著傷口。

可真專心。

段無錯輕笑了一聲。他隨手拉了一張椅子拖過來,在青雁面前坐下,握著青雁的手腕,將她的手推開,給她揭衣料。

青雁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歪著頭望著自己的肩膀,看段無錯給她將衣料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