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初春,乍暖還寒。青雁這個季節最喜歡整個人埋進軟綿綿的被子裏。尤其是早晨被人喊醒,恨不得自己在被子裏生了根長在裏頭。

她被聞溪從被子裏拔-出來,蔫蔫地坐在梳妝台前,由著聞溪給她綰發梳妝。

聞溪一邊為她梳妝,一邊給她講今日的流程。青雁半闔著眼,時不時點頭。青雁迷迷糊糊的,覺得聞溪的聲音好遠好遠。

最後一支金簪插-入青雁的雲鬢,聞溪望著銅鏡中盛裝的青雁,有些恍惚。好像坐在身前的人是真正的花朝公主。她自幼跟在花朝公主的身邊,原以為有朝一日會為花朝公主著婚妝,陪她出嫁。

“聞溪?”青雁拽了拽聞溪的袖子,“早膳呢?”

聞溪回過神來,她板著臉說:“你又胖了,今晨再吃小心撐壞了身上的喜服。”

青雁瞪圓了杏眼。

“抿一抿。”聞溪去了鮮紅的口紙遞給她。

青雁不情不願地張了嘴。

聞溪便又說:“上了唇色就更不能吃東西了。”

青雁覺得自己上當了,悶聲說:“還沒到時辰呢,起早了。”

聞溪握住她纖細的肩膀,轉過她的身子,讓她正對著銅鏡,說:“那就望著銅鏡裏的自己,默念一遍今日的流程。”

青雁瞧著銅鏡中陌生的自己,重重嘆了口氣。也許是她年紀小,並不是很適合今日的正紅濃妝,更何況羿國婚妝本就誇張些,胭脂水粉塗抹得很厚。臉上厚厚的脂粉像刷了一層白漆,增了白度,卻失了她雪肌的原本剔透。

青雁對著銅鏡中的自己哼了一聲,慢慢熬著,等吉時。

等了很久,迎親的隊伍來了。聞溪為青雁的頭臉罩上紅帕子,扶著她起身,送她進了花轎。

等到花轎擡起來往前走,青雁悄悄攤開手心,她雪白的手心裏攥著一小捧紅棗。紅帕子下的她翹起了嘴角,然後將紅棗一顆顆塞進嘴裏。她記得聞溪的話,吃棗的時候翹著雙唇,努力不粘上紅紅的唇色。

將最後一顆紅棗吃進肚子裏,青雁還是覺得肚子空空。這是她從小餓出的毛病,有一頓沒一頓的結果造成後來日日有飯吃後變得食量比旁人大了許多。

她將雙手搭在腿上,聽著外面的熱鬧。京中百姓夾道看熱鬧,都在談論這場婚事。青雁穿著嫁衣坐在花轎裏,對這婚儀是不是足夠體面漠不關心。她就像是一個局外人,並不覺得這是她的婚儀。

花轎停下來,喜娘將喜慶的紅綢一端塞給她抱著。她正不知所措,紅綢的另一頭扯了一下,她急忙小步跟上。這才後知後覺紅綢的另一端就是段無錯。紅帕子遮了她的視線,青雁忽然忍不住去想段無錯今日穿的什麽?大紅的喜服還是青色的僧衣?

接下來一系列繁復的儀式中,青雁一直都在琢磨著這個問題。

隨著一聲“送入洞房”,青雁的腳步一下子輕快了許多,絲毫沒有尋常新娘子的嬌羞。因為喜娘昨日來講今日章程時與她說過,湛王到底是代聖上出家,若是在出家禮佛三年期間有了子嗣,那是對先帝和佛祖的大不敬。所以今日不過是走個成親的過場,段無錯今晚甚至不會留在府中,再回來就是半年後了。

青雁本來對於日日與段無錯接觸,戰戰兢兢地怕被揭穿。如今知道了這個事兒,頓時松了口氣,那種感覺無異於續了半條命。

“聞溪姑娘。”長柏喊住跟在青雁身後的聞溪,有些事情向她請教。

聞溪識的長柏,知道日後在這府裏要常相見,她叮囑青雁身側的侍女多多上心,這才跟長柏走到一旁說話。

青雁規規矩矩地坐在床邊,紅帕子被掀開。一屋子的陌生人,連聞溪都不在。她唯一認識的竟只是立在她身邊的段無錯。他沒有穿僧衣,一身大紅的喜服,讓青雁覺得陌生了許多。他以前總是穿著粗布僧衣,今日換了一身大紅的華貴喜服,俊昳容貌更襯得世無其二。他站在那裏,足以吸引所有的目光。姑娘們看他一眼,匆匆移開視線,生怕多看一眼失了儀。

段無錯側著身,將喜秤放在喜盤中,然後在青雁身邊坐下來。

青雁的心頭忽地跳了一下,這才有了幾分入局的緊迫感。是了,即使她不是真正的花朝公主,可是這場婚儀卻隨著遮了視線的紅帕子離去,而變得真實起來。緊接著,是段無錯給她的局促感跟著欺來。

接酒樽的時候,青雁的手幾不可見地抖了一下。她暗道一聲糟糕,生怕別人發現惹人笑,段無錯的手腕已經繞來,環過她的。

青雁抿了抿唇,懷念起那罩在頭上大半日的喜帕子。

喝交杯酒的時候,青雁眼睫顫了一下,然後再也不敢眨眼睛,生怕眼睫擦過段無錯的臉頰。

真的,太近了啊……

她在心裏盼著儀式快些結束段無錯快些回去當和尚,將酒水一飲而盡,卻因為一不小心被酒水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