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段無錯向前邁出一步。

青雁睜大了眼睛,心虛地向後退了一步。他的步子大,她的步子小,距離還是近,青雁能聞到段無錯身上有一種好聞的陌生味道。她還想再退一步,聞溪搭在她後腰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耳邊憶起聞溪無數次的訓斥——瞧瞧你,哪有半分公主的樣子!

可憐的小青雁立刻身子緊繃,努力讓自己像個驕傲的公主。腰杆挺得筆直,使勁兒挺胸擡頭。

段無錯因她忽然挺胸的動作愣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地視線下移落在她的胸口。

身高差讓青雁不由自主從擡頭變成了仰頭,幕籬的紅紗貼在臉上。頭上的鬥笠幾乎要向後掉落。

段無錯再將視線略上移,落在她高高揚起的小下巴。

“陶國的花朝公主?”他問。

青雁克制著自己不要彎了膝蓋行禮,故作高傲地點點頭。

——不開口不說話,怕顫。

聞溪皺了下眉頭,帶著身後的侍衛彎膝行了一禮。

段無錯又往前邁了一步,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

怦怦,是青雁心跳的聲音爬上了她的耳朵根。

“永晝寺沒有湛王。貧僧法號不聽。”他眉眼含笑,卻不辨喜慍。

“對了,”段無錯壓低聲音,“貧僧雖是酒肉和尚,卻不是花和尚。”

言罷,目光頗有深意地再次下移,落在青雁使勁兒挺著的小胸脯。

青雁整個人呆在那裏,雙頰立刻燒紅,連耳朵根都紅透了。

怦怦怦。

段無錯摘了擱在青雁頭上的鬥笠,經過她身邊往前走。他隨手一扔,將鬥笠扔給不二接著。

青雁雙腳灌了鉛一樣定在原地,怔怔望著段無錯的背影。他邁過石拱門,往經堂去。漸漸的,石門的弧形的邊沿遮了青雁的視線,她不由自主歪著頭去望。

經堂四面皆有敞窗,此時不懼嚴寒,門窗皆開。裏面情景一覽無余。永晝寺的大小和尚們都在念早經。

段無錯走了進去,隨便找了一個地方,像模像樣地盤膝而坐。

合著眼念經的方丈睜開眼睛慈悲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笑。

兩年半前段無錯初來。方丈起法號,剛開口,段無錯不耐煩地說了一句“不聽”。住持方丈就是這樣微微笑著將“不聽”二字定為段無錯的法號。

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段無錯未剃度束著發,端正而坐的近百人中,顯得耀目,讓人移不開眼。

屋檐下滴答滴答的雨。

青雁慢慢正回身子,摸了摸自己微濕的頭頂,忽想起段無錯的那個“瞎”。

“哦……”她後知後覺,竟才明白段無錯為什麽將鬥笠戴在她頭上。

——因為她喊他和尚,他要給她看看他的頭發。他摘了鬥笠,又隨手將她的腦袋瓜當成了放鬥笠的桌架。

“咳。”

聞溪一咳嗽,青雁下意識地雙肩一顫,歪頭看她,不等聞溪開口,先一本正經拖長腔調:“本宮倦了,回去。”

等回了屋聞溪關上房門,青雁立刻摘了幕籬扔到桌子上,急急拉著聞溪的手,誠懇問:“聞溪姐姐,是我表現得不好嗎?什麽花和尚,湛王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是。湛王言下之意是你勾引得太明顯。”

“怎麽可能!”青雁驚了。她怕他還來不及,簡直就是她小時候的噩夢。

她回憶了一下自己剛剛的體態,擰著眉偷偷瞅了一眼自己的胸。

“我、我……我才沒有……”再次小聲為自己辯解了一句,青雁側轉過身,低下頭,有些少女的羞,還有淡淡的沮喪。

聞溪一句話不說,拿了三本書來,一本放在青雁的頭頂,另外兩本在青雁的雙肩上一肩一本。讓青雁在屋子裏練習走路走了一下午。

直到第二天清晨啟程出發,青雁的雙腿還是酸的。

從永晝寺到京都皇宮,又行了六日。今年冬天格外得冷,明明已經過了年,還是沒有變暖的趨勢。這六日雖然寒冷依舊,但所幸沒有再遇到大的風和雨雪,平平安安地到了京都。

期間,前去追捕何平的侍衛兩手空空地回來了。他們是曾查到何平的蹤跡,可後來蹤跡斷了,再沒查到。百余人的送親人缺了二三十人抓捕何平過於顯眼,免得羿國的人起疑,更免得何平爆出公主被掉包的秘密,李將軍只好將人調回來,先裝作無事發生地護送假公主。而他已令人迅速送信回去,調遣自己的人悄悄混進羿國處理何平。待公主婚事成,他也有更多的精力處理這件事。

羿國派大臣接待青雁,親自送去距離皇宮不算遠的別宮,待第二日進宮。

青雁是一個月前知道要假裝花朝公主來和親,初時緊張得不得了,如今馬上要見到羿國的皇帝了,她反倒沒有那麽緊張了。

倒是聞溪,沉穩了一路,這最後一晚心中忐忑不已,在房中走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