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2章 棒槌與甜棗

蔣慕淵站在平海關上,視線的遠方,水面與天際相連。

他的身邊,站著幾個平海關的守將,不遠處,但凡有官職在身的都依著高低站了,愣是把寬厚的城墻站得滿滿當當。

幾位老大人看看我,我看看,互相擠眉弄眼的,愣是沒有哪個敢主動開口說話。

因為蔣慕淵不開口,在最初彼此問安後,小公爺就這麽站在那兒,由著海風迎面,神態自若。

如此吹了一刻鐘,終是有人熬不住。

年長些的席仕達被推了出來,硬著頭皮開口:“小公爺,此處風大,不如回營安排軍務。”

蔣慕淵側過頭來,笑了笑:“風是挺大,幾位大人可是身子骨吃不消?”

席仕達就是個武人,聽話只聽表面,蔣慕淵這麽一問,他順著就點頭了:“身體要緊,吹久了著了涼,可就……”

說著說著,他眼看著蔣慕淵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收了,最後半點尋不著。

席仕達的心裏咯噔一下,不懂這矜貴人是個什麽意思。

蔣慕淵擡聲:“眾位大人在平海關有多少年了?不提席參將,最少的也有七八年了吧?怎麽還未習慣初冬的海風呐?

吹久了風就要著涼,這才一刻鐘呢,兵士們要不要也練一刻鐘回營房暖一時辰?

這站城墻的兵士也是一刻鐘就換一班的?”

席仕達這才反應過來,當即紅了臉,擺手道:“哪兒的話,我們這些粗人都習慣了,只是小公爺您……”

“我如何?”蔣慕淵斜了他一眼。

席仕達脖子一涼,後半截話愣是不敢說了。

他能說小公爺是個在京中點著炭盆就指東點西、紙上談兵的勛貴嗎?除了幾位前些年上過戰場的老將,這兒站著的所有人並一塊,可能都沒有蔣慕淵一人斬下的敵軍首級多。

今兒蔣慕淵說來就來,人一到,幾句話就讓這麽多人擡不起頭來,席仕達心裏苦,但也不是不知道原因。

“小公爺,”席仕達硬著頭皮道,“江南那兒還等著,既是點兵,點了就叫他們啟程吧。”

蔣慕淵道:“都是們平海關點的,兵是老兵,船是舊船,就這麽去江南,們臉上不寒磣?”

不得不說,蔣仕煜料得很準。

朝廷下旨調兵,定了戰船、兵士數量,平海關不得不應,卻在其中留了心眼。

孫睿必然也算準了底下人有私心,蔣慕淵雖無法判斷城墻上這麽多人裏頭有哪些是投了孫睿的,但他們的建言會讓總兵、副總兵們遲疑再遲疑,最後挑出來的兵與船,只有數量,戰力不足。

蔣慕淵也防著這手,因而最初是打算由關侍郎來督辦的,可如今一看,果然還要他自己來。

關侍郎再有本事也是侍郎,即便聖旨在手,也不能太過強硬,不比蔣慕淵自己身份卓越,好說話,也好辦事兒。

平海關想打馬虎眼,面對關侍郎能扯皮,對上蔣慕淵,就行不通了。

邊上一人道:“這也不是寒磣,而是我們能調的也就這樣了……”

蔣慕淵不理會那人,只看席仕達:“平海關除了老兵殘兵,沒兵了?”

席仕達苦得不行,又不能不答:“小公爺,江南那兒要募兵,借調也就是一時,新船老船差別不大……”

蔣慕淵道:“我知道眾位擔心什麽,擔心被我借調出去的兵和船,都和江南水師一樣,走了就回不來了。”

說得如此直白,倒叫底下越發不好意思,席仕達笑容訕訕。

“眼下不是討論枝江那一戰打得值不值、損失大不大的事兒,眾位從軍多年,這筆賬總是算的過來的。”

蔣慕淵話音未落,邊上一陣附和之聲,皆說該打、必須打,枝江不拿命相搏,如今南邊局面已經亂套了。

“江南水師受損,總要再起,”蔣慕淵接著道,“席參將也說,只是借調一時,新船老船都一樣,那就借壯兵、新船給江南,又有什麽幹系?”

席仕達一陣咳嗽。

重話說足了,蔣慕淵也就沒有繼續站在城墻上吹風,一面往大營去,一面拉著席仕達,低聲道:“聖上下旨調兵,平海關就這般敷衍應付,傳回京裏去,像話嗎?

不說席參將,還有好幾位從前都是肅寧伯麾下打過仗的吧?這事兒辦不妥,肅寧伯臉上無光。

朝廷已經收復了南陵,蜀地也是遲早的事兒,到時候那麽多軍功要賞,您說說,賞哪兒去?

貧苦出身的還能加官,簪纓子弟呢?成國公府的世子在夷陵立了多少功,您難道沒有聽說?

又不止他一個,肅寧伯哪個兒子沒有功業?

余將軍麾下好幾個副將、參將也都等著升職。

就平海關今日敷衍的態度,京裏回頭把們一個個都換了,也一點不稀奇。

您守著新船、壯兵,給誰守的?”

席仕達叫他這番話說得心肝疼,看了眼跟上來的幾位官員,各個都是一臉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