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0章 哭慘

禦史們能說,百姓們能罵,但這些說穿了,還都是在京城腳下。

戰火還波及不到這裏,日子與未打仗時也沒有什麽不同,真要說,就是好些蜀地出產的東西金貴不少。

可那些香料、蜀錦、藥材,原就不是過日子時必不可缺的,一年到頭也用不上幾回,不買便是了。

真正受苦的,還是頂著戰火生活的前線百姓。

尤其是兩湖一帶。

前幾年受了大災,上下官員肅清,天下糧倉的兩湖地區,幾乎是推倒了再來。

接任金培英的兩湖總督薛淮溢也算是有些本事,廢墟重建不易,但也不是出不來成果。

手下一溜兒的官員都是新官上任,沒有余孽給薛淮溢使絆子,大夥兒齊心協力,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在了重建上。

重築河堤、清理淤泥、農田開墾……

有一樣算一樣,朝廷撥下來的銀錢,全花在經濟上了。

駐軍、練兵?

北不靠狄人、東挨不著東異,中原、蜀地包裹了兩湖大半,往南不還有南陵嘛,兩湖不可能成為前線,花那個精神、銀錢養兵做什麽?

打仗又關他們兩湖什麽事兒?

民兵?又不打仗,統統種田去。

抓緊時間、力氣把收成搞上去才是正事兒,天下糧倉可不是白叫的。

薛淮溢計劃得很好,想得其實也沒有錯,可時不待他,事情一次次出現偏差。

先是孫璧反了,宣平與南陵接壤,萬幸孫璧和董之望只想守、不想攻,宣平雖說是前線,但也沒有受過敵襲,該如何還是如何,打仗的事兒,有余將軍帶兵頂著,宣平府上下也沒費什麽勁兒。

哪想到,孫璧反了也就小一年,蜀地又反了,反得轟轟烈烈,反得與南陵全然不同,喬靖那個瘋子,他想進攻!

兩湖與蜀地,那是陸路連著陸路,水路還連著水路。

千百年了,老百姓依水而居,靠著這一條大河養活,城池依水而建,這個建不單單是靠著水,而是水就從城裏過。

喬靖往中原打,還要被高聳的城墻攔路,他若想先吞兩湖,大船沿水而下,直接就進城了。

以兩湖如今狀況,哪裏有兵?哪裏有訓練有素的兵?怎麽可能攔得住?

“媽了個巴子!”薛淮溢砸了碗,氣得口不擇言。

這兩年,他全心全意拓河道、清淤泥,田還沒種完呢,結果先要便宜了喬靖?

這口氣誰咽得下去。

他又不是孫子裏的孫子!

底下兩個同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諉了一番,才硬著頭皮勸薛淮溢。

“大人,蜀地那兒可能也沒那麽多戰船……”

“是啊,他若是水上力量齊備,最初發難時就該往兩湖來,結果,他先讓霍籍去打了金州。”

“你們知道個屁!”薛淮溢罵道,“知道喬靖為什麽不先走水路嗎?

他突然起兵發難,為的就是在朝廷反應過來之前,先吞下中原幾座城池,否則等朝廷調兵到了,靠著城墻死守,能耗他多少時日!

孫璧只想在南陵當土皇帝,喬靖他們想改天換地!他要北上、要圖京師,他能讓中原拖了他後腿、斷了他的補給?

要不是肅寧伯提前準備了,現在中原大半都得落在喬靖手裏。

至於我們,我們在蜀地那群人眼裏,就是軟柿子,想什麽時候捏就什麽時候捏!

我知道他反了,他坐著船來了,我能攔得住?

我攔得住個屁!”

薛淮溢越想越氣,氣得恨不能讓老百姓把拓了的河道再給填回去,哪怕上遊河水把兩湖淹了,也不能便宜蜀地那幫龜孫子!

可惜,這也就是氣話。

薛淮溢發了老大一通脾氣,而後收著性子去見肅寧伯,他再大的氣性,也不敢在肅寧伯跟前放肆。

他要哭慘,哭是真哭,慘也是真慘。

他堂堂一個兩湖總督,被蜀地那群瘋子逼的,連臉都不要了。

這會兒要臉,回頭真莫名其妙丟幾座城給喬靖,薛淮溢丟的怕是命了。

他到不了黃河,他家門口就是長江,他也不用等見著棺材,他先哭起來再說。

肅寧伯繃著一張臉,聽薛淮溢哭了一刻鐘。

平心而論,這怪不了薛淮溢,如今狀況,擱誰當兩湖總督都要哭。

肅寧伯奉旨領兵打喬靖,各種設想、防備都是謹慎又謹慎,他自然知道兩湖困境,可這困難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

先前蜀地還沒有動手時,肅寧伯就讓薛淮溢在上遊加強戒備,又叫程晉之去守,薛淮溢應得很好,但也跟肅寧伯交了底——喬靖若突襲,真沒有信心守。

幸好,喬靖先打了金州。

肅寧伯讓霍籍在金州城鎩羽而歸,但眼下局勢,朝廷還是防為主、攻為次,不是不想打,而是打不起。

“先守著,等朝廷調集兵力,”肅寧伯道,“之前是怕蜀地收到風聲,才聲東擊西,現在不用裝了,該調兵就調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