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有什麽就敢說什麽

徐硯聽她這沉悶的聲音,就已經品過味來了,他知道楊氏在煩惱什麽,也不認為這種煩惱有什麽不對的。

畢竟是自己親娘,若此刻楊氏毫不糾結、只等著看熱鬧、落井下石,那才會讓徐硯覺得人心可怖。

那樣冷血的楊氏,與楊家老太太又有什麽區別?

道理和情感,本就是復雜的。

徐硯拍了拍楊氏的背:“夫人早些睡吧,這事兒還要忙上幾日的……”

楊氏嘆息,當作應了。

怕擾了徐硯休息,楊氏不好再翻身,只照著這個姿勢,一路睜眼到了天明。

她想,這新的一天,京中對楊家的罵聲會比昨日更大吧。

要扭轉這局面也不是毫無辦法,楊家那兒服軟,低頭賠個不是,徐家又不可能不依不饒地要如何如何。

若真是那樣,便又要成了徐硯與楊氏的不孝了。

不講理如閔老太太,有底下那麽多人勸著,為了徐硯的名聲,對外也會忍氣吞聲的。

百姓間再說道幾句,見無熱鬧可看,也就散了。

畢竟,金家、王家等著順天府的判書,那才是一出好戲呢。

可是,楊氏知道,楊家是不會服軟的。

她太了解她的母親了,楊家要低頭賠禮,那出面的必然不會是老太太,而是被老太太逼迫的賀氏。

賀氏是那麽好逼的?賀氏決計不可能老老實實來青柳胡同賠罪,真鬧不過老太太,她裝病了事,老太太還能讓仆婦們把個病人送到徐家來?

這哪是賠禮?分明是脅迫徐家。

等老太太與賀氏爭出個上下,最好的時機已經錯過了。

思及此處,楊氏苦笑。

罷了,總歸不是她能插上手的事情,徐家能走出泥潭,已經耗了她大把的心力的。

白日的京城,依舊熱鬧。

買賣消息的小販、閑得發慌的百姓,有人去順天府問問今兒判不判,有人去王家、金家看看有沒有新進展,有人盯著楊家大門、就等著他們說個話,還有人在青柳胡同探頭探腦、看徐家今兒是個什麽狀況。

最惹人注目的,還是曲娘子住的客棧。

曲娘子醒了,知道孩子沒有活,她並不驚訝,反倒是自身保住了命,讓她感激萬分。

谷大娘坐在一邊說她:“你說我們認得也有兩年了,你年紀不大、模樣算端正,又是個認得字、能做好針線的,好好謀生不行嗎?非要走這種歪門邪道!

險些害了人家徐侍郎,又差點把自個兒的命都搭進去了,何必呢!”

曲娘子淚流滿面。

谷大娘走出屋子,對外頭等消息的人道:“剛醒了,活得好好的,認了罪過的,就是徐家狀書上寫的那些。月子裏的婦人進不進大牢?我一個鄉下婆子我不知道,你們問衙門去。孩子?埋了呀,不埋不是瘆得慌?看熱鬧,也不能讓連眼睛都沒睜開過的娃兒光天化日下曝曬吧?入土為安嘍。”

而此刻,紹府尹並不在順天府,他捧著案卷進了禦書房。

外頭青石板地上,金老大人孤身跪著。

邊上兩個小內侍要上前來扶,都叫他婉拒了。

禦書房裏,聖上陰沉著臉,聽蔣慕淵說了來龍去脈,又仔細看了案卷。

“真真可惡!”聖上冷哼道,“金愛卿為官多年,從無大錯,怎麽生出了個這樣的兒子!讓他跪著!”

這一跪,就跪了大半個時辰。

聖上批折子,蔣慕淵與紹方德下棋,時間都不難捱,就是紹大人正襟危坐,棋藝在沉悶的禦書房裏發揮不出來。

外頭的金老大人,跪得搖搖欲墜。

透過啟著的窗欞看了一眼,蔣慕淵出聲道:“老大人年紀大了,再跪下去,就要請禦醫了。”

聖上把手中的折子丟到一邊,道:“早晚要請的,現在不請,等他兒子砍頭,也就請了。”

紹方德不吭聲,這案子他來判,輕重都能找到些依據,可再輕,也是活罪難逃,棍棒去了半條命,流放路上,另半條命估計也剩不下,這麽一算,和砍頭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聖上見蔣慕淵不吭聲,卻是一副若有所思模樣,眯了眯眼睛,問道:“阿淵是有其他想法?”

“是有些想法,卻是與法不合。”蔣慕淵答道。

“哦?”聖上驚訝,“你難得會有些與法不合的想法,說來聽聽。”

“前朝時常有拿錢買命……”蔣慕淵說得很慢,似是一直在思考,“金老大人一生清正,我也不忍心他白發人送黑發人。”

聖上聽完,慢吞吞啜完了一盞茶,才道:“全抄了,不也一樣?”

紹府尹聞言,驚得縮了縮脖子。

蔣慕淵倒是笑了起來:“您明知道,這罪狀不足以抄沒,真的動用大刑,沒有人會覺得徐侍郎有那等能耐,反倒像是我借題發揮。其實我與王金兩家都無仇無怨。”

聖上放下茶盞,哈哈大笑起來:“朕就喜歡你這有什麽就敢說什麽的脾氣,去請金愛卿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