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不虛

十月初七,國子監開始新一個月的月考,整整一日下來,就算是素來成績出眾的監生,都頗為疲憊。

王瑯腳步匆匆走出了國子監,有友人喚住了他,想聽聽他對策論文章的想法。

如今兩湖水情正是要緊時,策論的題目自然也貼了這一點。

王瑯頓住腳步,照著考試時的思路,與友人說了幾句,剛起了頭,他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紀致誠。

那邊樹下,紀致誠的身邊也圍了不少人。

紀致誠雖然前幾年念書馬馬虎虎的,又有些吊兒郎當,但他的畢竟是紀尚書的孫兒,品行上無大錯,與人往來時又大方熱情,在監生之中也算是吃得開的。

而這幾個月,成績突飛猛進,更是吸引了同窗們的目光。

不過,大夥兒都感覺的出來,王瑯和紀致誠之間,總有些不對付。

倒不是彼此冷臉或者出言不遜,他們兩個在國子監裏,平素往來都極少,以前不算一路人,在紀致誠定親之後,氣氛越發尷尬了。

都是不及弱冠的少年人,哪怕為人處世再佼佼,夾著那樣的關系,到底是不自在的。

好在,也沒有同窗必須勾肩搭背好哥倆的道理,見了面點了頭,面子上過得去就好了。

似是察覺到了目光,紀致誠亦擡起頭往這邊看了一眼,見是王瑯,他微微挑眉,而後稍稍頷首。

王瑯亦中規中矩地回應了,之後,各自偏轉過頭,只當那一處無人。

紀致誠的友人看到了這一幕,嘖了一聲,道:“你虛他?”

“虛?”紀致誠訝異,復又明白過來,笑著搖了搖頭,“不是虛他。”

至於是什麽,紀致誠沒有和友人解釋。

王家攀上金家,看似是王瑯要娶高官之女,但紀家轉頭主動求娶徐令意,在不少人眼中,王瑯是那個失敗者。

作為勝利者的紀致誠從未想過要去王瑯跟前擺譜,那不是下王瑯的臉,而是傷徐令意的面子。

他要娶回家的姑娘,不是用來使勁兒與人炫耀攀比的。

再說了,紀致誠跟王瑯無冤無仇,他才沒興趣去踩上一腳。

退一步說,與其是無仇,反而是有幾分感激,若非王家放棄了徐令意,紀致誠哪裏還能娶到她。

他對徐令意是一見傾心,若無王家毀約,紀致誠的傾心也遲了。

那日的狀況,紀致誠至今想起來,都像是命中注定了一般。

自華書社的品字會,紀致誠沒有去湊熱鬧,他和好友一道在茶樓裏聽茶博士說故事,在其中聽到了徐家大姑娘的名號。

茶博士說,徐大姑娘的一手字,驚艷了全場。

紀致誠的心思不在做學問上,但他畢竟是紀尚書的孫兒,從小到大,前朝今人的墨寶看過不少,他一時很難想象,什麽樣的字,可以在自華書社一眾學子之間驚艷全場,他更是難以想象,什麽樣的姑娘家,可以寫出那麽一手字來。

紀致誠走出了茶樓,卻偶爾間聽見了王瑯和徐令意的那一番對話。

他不是故意偷聽的,只是正好走到那兒了,他和王瑯相識,貿然露面,那場面實在太尷尬了,他只好隱在角落,被迫聽了那麽一段。

王瑯的真心話,叫紀致誠說,實在是輕飄飄的沒意思,他更想知道徐令意會是什麽反應。

而後,他聽到了徐令意提及她的父母,以及那一句“你比不上我父親,你差遠了”。

紀致誠彼時是震驚的。

他知道人有不同,造化不同,追求不同,但時人眼光至始至終都是以前程論高下的,侍郎徐硯就是比經商的徐馳出眾,可徐令意卻說,在她眼中,父親遠勝伯父。

這個姑娘,想法當真與眾不同。

她仰慕的是“認真果敢”。

直到王瑯和徐令意離開許久,紀致誠才從角落裏出來,他沒有看到徐令意的身影,不知道她的容貌,但他卻對能出說這麽一番話的姑娘佩服不已。

亦是傾心不已。

紀致誠去自華書社看了徐令意的那副字,落筆蒼勁,淩厲的筆鋒如刀削劍刻一般。

他當時就笑了,他想,字如其人,能寫出這樣的字,當然能說出那樣的話。

徐令意極少出門,紀致誠運氣不錯,偶遇了那麽一兩回,他知道跟在姑娘家身後不妥當,但他還是做了。

如今想來,中元那天他大言不慚,沒被徐令意記恨,實在不容易。

想起徐令意,紀致誠的眼中添了笑意,友人看他出神,出聲喚了兩句,才讓紀致誠回過神來。

“這次月考,你感覺如何?”友人問道。

紀致誠答得坦然:“我用心去備考了,算是盡了全力,能不能再有進步,我也不好說。”

兩日後放榜貼了成績,紀致誠比上個月更晉了一步。

國子監裏的博士們誇獎紛紛,紀致誠極其淡然,看著名次,他知道他還能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