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樣

打人的板子分量不輕,一下下落在身上,杜嬤嬤最初還叫喚得起勁,中途就出不了聲了。

呼吸之間,彌漫著一股血腥氣。

等念夏打完了,杜嬤嬤趴在凳子上,半點也不敢動,她怕一動作,牽扯了傷口,越發痛得厲害。

念夏把板子放下,揉了揉手,俯下身去,附耳與杜嬤嬤道:“嬤嬤,別怪我們姑娘拿你出氣,好端端叫人推下水,換哪個能咽得下去呀。

三十板子是太太定的,我們姑娘念著你是為了二姑娘,你也沒辦法,沒讓那幾個厲害媽媽們打板子,只讓我來。

我能有多少力氣,前半程看得厲害,後半程就泄勁兒了,胳膊沒力氣嘞。

哎,媽媽,以後能勸著二姑娘的地方,你就多勸勸了,出了差池,吃虧的不是你嘛!”

念夏自顧自說完,也不管杜嬤嬤是個什麽反應,直起身走回顧雲錦身邊。

杜嬤嬤的眼神有些散,但念夏的那幾句話她是聽到了的。

她渾身痛得厲害,腦子混混沌沌的,一時之間覺得念夏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畢竟是被推下水的,這要是換了她自己,她也忍不下的。

而念夏的手勁……

到底只是個十幾歲的丫鬟,若是那幾個粗腰婆子,她沒有在開打前悄悄塞些好東西給人家,天知道那幾個黑心鬼要把她打成什麽樣啊!

至於二姑娘……

杜嬤嬤才剛想到徐令婕那兒,幾個婆子就猛得把她從凳子上拖了起來,痛得她擡聲就叫“二姑娘”。

“嘖!瞎叫喚什麽!”婆子不耐煩道,“二姑娘是主子,體面人,自然是在屋裏坐著,哪兒會來看你皮開肉綻的醜樣子?整日裏指手畫腳,你就是伺候二姑娘的,還指望二姑娘伺候你了?趕緊回去養著吧,這幅樣子給誰看呐!”

這一句句都是指桑罵槐,沖著顧雲錦去的,罵她不像個主子姑娘,罵她指手畫腳,可落在杜嬤嬤耳朵裏,那句句都是朝著她的心去的。

她自然不敢讓二姑娘伺候,只是她這一頓打,是替二姑娘頂罪的,不僅沒撈到半句好話,還叫幾個平素進不了太太院子、上不了台面的東西給罵了一通,杜嬤嬤氣得心肝肺都要炸了。

再想到念夏最後那幾句話……

是她不勸著二姑娘嗎?她能勸得動二姑娘,也勸不動太太呀!

杜嬤嬤氣極惱極怨極,叫人架著拖出去了,說她血腥氣重,不能留在清雨堂裏養傷,免得沖撞了主子們。

木凳板子都收了,有人提著一桶水來,啪得潑在地上,沖走了所有痕跡。

一眾丫鬟婆子大氣都不敢出,垂著頭各自做事去了。

顧雲錦靜靜站了會兒,直到無人留心她了,才偏過頭壓著聲兒問念夏:“你剛跟她說什麽了?”

念夏眼珠子一轉,一五一十說了。

顧雲錦嗔了她一眼:“你糊弄人的本事倒是不錯。”

念夏笑了,眼底幾分狡黠。

她最後那幾板子不如之前痛,一來的確是手上勁兒跟不上了,二來是杜嬤嬤痛麻了,壓根分不清。

“姑娘,”念夏低聲道,“雖然奴婢不喜歡那些彎彎繞繞的,覺得累死個人了,可之前那幾年,奴婢學得還是很用心的。”

顧雲錦努力抿著唇才沒有笑出聲來。

等收拾好了情緒,她才轉身進了楊氏屋子。

楊氏的臉色不好看,歪在引枕上,借口疲憊。

徐令婕沒忍住,見了顧雲錦,出口就問:“打完了?氣出了?你折騰杜嬤嬤做什麽?她又不是故意的……”

最後這一句,徐令婕說得心虛。

顧雲錦低低哼了聲。

如果能讓徐令婕認了推人,她也懶得去跟杜嬤嬤過不去。

只是這府裏,主子和身邊的人皆是一體。

從前,她在楊家受罪的時候,那一個個的,有誰想過要給她的丫鬟順氣的?

念夏都繞著人走了,還被冤枉過好幾回。

昨日她落水,從一開始便是杜嬤嬤來跟她們說道前頭的宴會比文,又引著她們去了池邊,雖然最後那一下是徐令婕推的,但與杜嬤嬤一樣脫不了幹系。

徐令婕瞪她:“你哼什麽?”

顧雲錦擡眸問道:“她離間我們,你不生氣?我可是很生氣的!我自打來京城,就跟二姐姐一道,二姐姐指點我為人做事,與我這般親厚,府裏雖還有大姐,但我跟大姐不及跟你親,我們那麽好,她卻……”

徐令婕愣在了那兒,這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反倒是楊氏,揪著這個機會,立刻撐著胳膊半坐起來:“我的兒!你這樣可真是心疼死舅娘了!舅娘知道你的,待人好就是掏心掏肺的好,叫旁人鉆了空子,你心裏憋屈,哎!快到舅娘這兒來,我的乖乖哦!”

顧雲錦凝著楊氏的眼睛。

這幾句話,楊氏說得半點不勉強,真情實意溢於言表,若不是顧雲錦從十年後回來,只怕還要被她給糊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