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疑惑

畫梅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騰地站起身來,置氣一般道:“表姑娘說得是,奴婢這就去北三胡同替您把姑太太請來。”

顧雲錦揮了揮手,一副催著畫梅去的模樣。

一看她這般,畫梅越發不高興了,咬著唇便出去了。

念夏端著姜湯進來,險些撞到畫梅,她急著賠禮,哪知道畫梅扔了她一個眼刀子,扭著腰兒走得飛快。

“姑娘,”念夏繞過插屏,苦著臉道,“您與畫梅姑娘說什麽了?她氣沖沖走了的,她是大太太身邊的紅人,您得罪她做什麽?”

顧雲錦接了姜湯過來。

她從前很怕喝姜湯,可閉眼睜眼前的半年裏,她整日吃藥,活生生就是個藥罐子,那些苦味道喝多了,連姜湯都順口許多。

顧雲錦小口飲盡,念夏把空碗放在幾子上,剛掏出帕子想替顧雲錦擦嘴,就見她家姑娘極其麻利地拿手背抹了抹嘴。

念夏呆呆看了看帕子,又看向顧雲錦。

顧雲錦也看到那帕子了,不禁有些頭痛。

她以前跟姐姐們學著做文雅人,漱了口都拿帕子慢慢按著擦拭,等到被趕去了嶺北,粗茶淡飯,哪裏還顧得上那些,喝了茶拿手一抹嘴就行了。

她習慣成自然,卻叫念夏莫名了。

顧雲錦挪開了視線,趕忙轉開了話題:“我哪有得罪她,不過是讓她跑個腿罷了。就幾句話的事兒,她難道還要去大舅娘那兒說我的不是?她也就是仗著邵嬤嬤,才在府裏橫著。”

徐府之中,打理中饋的正是顧雲錦的大舅娘楊氏。

徐家早年是商賈之家,徐氏的生母過世之後,填房閔氏進門,一連生了兩個兒子。

長子徐硯是個念書的料,十七歲中舉,楊氏榜下擇婿,挑中了這位年紀輕輕的舉人。

楊家數代為官,泰山大人鋪路,徐硯考中進士之後,一路青雲,如今為工部侍郎,一舉把徐家帶入了官場。

真要說起來,徐家有今日,全靠楊家指路。

楊氏有那麽一個得力的娘家,在徐家自然是挺直了腰板,身邊的丫鬟婆子也是高人一等。

邵嬤嬤是楊氏的奶娘,在閔老太太跟前說話都是端著架子的,畫梅是她的侄孫女,在一眾仆婦之中,亦是鼻孔朝天。

念夏從來不敢招惹畫梅,哪怕心裏氣得要命,面上也都是供著畫梅的。

因為她家姑娘說過,做人要溫和,不許夾棍帶棒的,既然在徐家住著,舅娘姐姐們待她親厚,就該知恩。

念夏是從鎮北將軍府裏跟來的,她曉得她身上的粗鄙不受顧雲錦喜歡,姑娘改,她也改,一定不能讓顧雲錦煩了她。

只是,顧雲錦剛剛說的這幾句話,怎麽和之前的差了十萬八千裏了?

念夏心底愈發疑惑了。

顧雲錦的心思不在念夏身上,道:“我要再睡會兒,你去外間守著,北三胡同來人了,你就叫我起來,要是半個時辰之後還沒見人來,你就讓人去催。”

念夏連聲應了,伺候顧雲錦躺下,替她整理了被角,才轉身退出去。

顧雲錦直挺挺躺著,一會兒閉眼,一會兒睜眼,雖然和念夏、畫梅都說了話,她也親眼看到了這屋子裏的樣子,可她心裏還是沒有底。

她怎麽就回到從前了?

再睡一覺,會不會又回到臨死前,然後就死在嶺北了?

顧雲錦沒有答案,她把雙手疊在胸口,那一下又一下重重的心跳聲,漸漸讓她平復下來。

她是活著的,起碼這一刻她活著,且身體無恙。

雖然落水昏迷,但她年紀輕,吐出了水,逼走了寒氣,就沒什麽大礙。

對顧雲錦來說,落水是十年前的事情,可對這具身體而言,不過一個多時辰之前。

這會兒靜下來了,落水時的無助和惶恐從心底裏漸漸湧出,突然就包裹住了她。

三月的池水還冰冷冰冷的,激得她的四肢一下子就抽住了,她不會水,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本能地想把腦袋探出水面呼吸……

隱約的,她聽見了呼救聲,她拼命睜大眼睛,岸上那一雙雙驚愕、疑惑、莫名的眼睛閃過,最後化作了一雙烏黑的、帶著幾分關切的眸子。

顧雲錦猛然睜開了眼睛,盯著幔帳喘氣。

徐家池子不大,但也算不得小。

顧雲錦記得,她是在靠近後院的這一側落水的,離前頭宴客的地方隔了一整個池子,不說對面的人能不能看清她的模樣,反正她是不可能看到那些人的眼睛的。

但要說是她憑空想出來的……

顧雲錦覺得不像,尤其是最後的那雙眼睛,漆黑如墨,真真切切的,她應當是真的瞧見了。

徐徐吐了一口氣,顧雲錦琢磨著,她連重活一回的事兒都經歷著,看到些不可能看到的畫面,又有什麽說不通的?

只是,那雙眼睛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