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故人相見(第2/6頁)

宋晚玉的指尖碰著疤痕,指腹碰觸著那凹凸不平的皮膚,忍不住頓了頓——哪怕是看過這麽多次,甚至這也不是她第一次觸碰,可是每一次的觸碰仍舊如第一次那般,給她一種難以形容的痛楚。

就好像是有人也拿鞭子在她臉上抽了一下,令她既難受又疼痛,難受到極點的時候,再見不得鞭子,甚至還將天子這些年送她的馬鞭、九節鞭等都給丟了出去,再不想看。

.......

霍璋並未去看宋晚玉,但他依舊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她目光的停頓,以及柔如軟玉的指腹在他臉上那處傷疤上緩緩摩挲。

霍璋很清楚自己臉上的疤痕有多深多難看,甚至還嚇哭過不懂事的小女孩。

他也十分明白:哪怕日日塗抹膏藥,這麽深的疤痕也是很難徹底祛除的。所以,他在這件事上一向不怎麽上心。

可是,宋晚玉此時就站在他面前,很認真、很認真的給他上藥。

她的觸碰非常小心,仿佛是觸碰著什麽易碎的東西一般,小心翼翼的。

以至於,霍璋難得的想起了一些舊事。

他少時便隨霍父去軍中歷練,留在洛陽的時間並不多,又因交遊廣闊,留給洛陽家人的時間就更少了,很少有機會能陪在霍母身邊。

事實上,霍父也不喜歡讓他與霍母太親近,他希望自己的獨子能承繼他的事業,做君王手中最鋒利的刀劍,以身為刀刃,護衛家國與百姓。而刀劍是不需要有太多柔軟、太多感情的,需要的是一百遍一千遍的打磨。

霍父並不願意讓獨子養在婦人膝下,養出些不好的習性,等霍璋三歲時便將他帶出正院,帶他去軍中見識與歷練。

所以,霍璋與霍母的感情其實並不十分親近。

霍母獨自留在洛陽,時常見不到丈夫與獨子,總是十分寂寞,偶爾也會與人抱怨丈夫與獨子的冷淡。直到後來,她老蚌含珠的生了幼女,這才終於露出了些許歡顏。

記得有一年,霍璋從外頭回來,正要去正院與霍母問安,路過花園時恰巧遇見了抱著幼女出來散步賞花的霍母。

霍母難得的露出笑容,抓著幼女柔嫩的小手,在花瓣上輕輕的撫了撫,教她道:“你看,這是牡丹!”

小女孩睜著黑葡萄似的眼睛,認真的看著她。

霍母不禁又笑起來,收攏手臂抱緊了懷裏的孩子。然後,她又用手指替小女兒捋了捋頰邊的碎發,輕輕的揉了揉她的臉蛋,小心翼翼,愛惜無比。

小女孩眨巴著眼睛,也露出笑容,脆聲叫她道:“阿娘!”

霍母愛的不行,不禁低頭在她頰邊親了親。

霍璋站在不遠處,默默地看了,許久沒有出聲,然後便又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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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霍璋也說不清楚自己心裏想的是什麽,只能理智的分析:他覺得自己應該不是羨慕或是嫉妒——畢竟,他與霍母感情並不十分親近,而霍母這些年一直寂寞,能在幼女身上得到些微歡樂,他為人子也該覺得高興才是。

他只是.....只是有些不大適應。

畢竟,他從來沒見過霍母那樣的笑,那樣珍惜而愛憐的觸碰。

他第一次知道,當一個人心中溢滿了柔情時,連指尖都是帶著珍惜與小心的。

當然,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霍母臨死前,抓著他的手腕逼他發誓活下去,用沾著鮮血的手指摩挲著他的臉頰時,他就明白了,霍母也是愛著他的。

.......

宋晚玉的觸碰令他想起那些往事。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哪怕是坐在四輪椅上,霍璋的大腿肌肉仍舊下意識的緊繃起來。但他仍舊沒有出聲,仍舊是端坐著,勉強維持著自己面上的緘默與冷淡。

直到宋晚玉慢吞吞的上完了藥,要來解他的衣服,霍璋方才伸手按住了她的手:“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好。”

這話他最開始時也說過。

宋晚玉已是不大信了,氣鼓鼓的瞪著他。

可霍璋態度堅決,宋晚玉對著他的時候總是很難強硬到底,只好起身去凈了手,又拿了另一盒膏藥,抓著他的手腕給他上藥。

宋晚玉抓人手腕時,習慣性的用手指試了試手腕粗細,忍不住道:“這都這麽久了,你怎麽還這樣瘦!”手腕仍舊是細伶伶的,握著的時候似乎就只抓著了一把嶙峋瘦骨。

霍璋看著她氣鼓鼓的臉頰,擱在盆中的指尖微微動了動,語氣卻依舊淡定:“也沒有很久吧?”

宋晚玉想了想,確實是兩個月不到的樣子,好像也不是很久。

但她還是要說:“可這都快兩個月了,你都沒有胖起來!”明明她一直都很認真的在盯著霍璋吃飯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胖不起來?!

就這麽點時間,無論是胖了還是瘦了,霍璋其實覺得估計是看不大出來的,但他並沒有反駁宋晚玉的話,而是道:“至少,我現在能夠站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