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兩顆蜜餞

宋晚玉本心裏當然是很想幫霍璋塗藥,要不也不會假借了侍女的身份過來。

只是,眼見著霍璋今日這般態度,她也不好強求,只能睜大眼睛,巴巴的看著人,小小聲的提醒對方:“可是,要是你背上有傷,自己上藥的話,肯定夠不到啊.......”頓了頓,又提議道,“要不我先替你把背上的傷先上了藥,其他地方你再自己來?”

霍璋薄唇緊抿著,只有兩個字:“不必。”

宋晚玉有些失望,神色懨懨,但還是十分聽話的放下了手中的白瓷盒,目光一轉便又看見了另一個盒子,忙又補充道:“哪些舊傷倒沒什麽。可你的手筋腳筋才接上不久,如今還得用膏藥佐以按摩手法,方才能夠促進經脈愈合.....這個還是我來吧,你自己肯定不行的!”

宋晚玉態度懇切,說的也是實話,霍璋垂下眼,倒是沒再拒絕。

雖然他心裏也很清楚:以他如今的情況,只怕再如何的用藥按摩,斷了的經脈也再不可能恢復如初。

可是........

有時候,霍璋真厭惡這樣的自己——倒了這般的地步,竟還心存妄念。

見霍璋不再反對,宋晚玉臉上重又顯出笑容來,她從榻邊起身,重又凈了一回手,仔仔細細的將手上沾到的黑色膏藥都洗凈了,擦了手,這才沾了點淺色的膏藥。

一點點的塗抹在霍璋右手的經脈斷續處。

霍璋手上的疤痕顯然也有些年了,並不比他臉上那道鞭傷新,不過看著倒像是刀劍割出來的。

宋晚玉一面塗抹著,一面以手按摩,心裏則是想著事。

據太醫說,挑斷霍璋手筋腳筋的人可能也沒什麽經驗,下手時也沒個輕重,當時應該是叫霍璋吃了些苦頭,可到底不及那些老手的老練,反是給霍璋如今的經脈續接留了些余地——若是換個此中老手,手法歹毒些,再隔了這麽幾年,霍璋這手筋腳筋只怕就再接不上了。

只是,哪怕如今能夠重新續接上,斷過的經脈總是不可能再如從前一般。

哪怕恢復得再好,霍璋也不可能再如從前那樣了。

宋晚玉想到這,不由又想起當年那個可以彎弓射雁的霍璋。

勒在心上的那根線像是被人拽著,緊了緊,細細密密的疼著。

宋晚玉咬了咬唇,忍住了眼淚,忍得眼眶發紅,但她還是低著頭,一聲不吭、認認真真的塗抹上藥,按摩經脈。

這按摩手法畢竟是初學的,且又事關霍璋,宋晚玉既怕出錯,又怕會按疼對方,動作上尤其的輕柔小心。

可即使如此,她依舊可以感覺到隨著她的按揉,霍璋手腕處的皮膚被揉的微微發紅,整只手臂都隱隱發顫——這是人面對疼痛時,身體無法自抑的反應。

可霍璋仍舊只是默默的坐著,呼吸都不曾有半點變化,仿佛早已習慣了這樣細碎的疼痛與折磨。

宋晚玉心裏想著事,一不留神便將早前一直徘徊在心上的問題就問了出來:“疼不疼?”

霍璋怔了怔,只當她是詢問按摩力度,頓了頓,便道:“無事。”

宋晚玉忍了忍,還是將其他的話咽了回去,垂著眼,換了個位置給霍璋左手抹藥按摩。就這樣,等她將霍璋身上這四處傷口都處理了一遍,自己也已累得一頭的汗,頰邊跟著泛起暈紅,好似染霞。

見她這般模樣,霍璋倒是有些不自在,下意識的移開了目光。

宋晚玉卻覺得十分歡喜——能幫霍璋做點事,她是真的很高興。所以,她說起話來,聲調都輕松了許多:“時候也不早了,你才喝了藥,也塗了膏藥,早些洗漱,早些休息。這樣也能早些養好傷啊.......”

聽著她這輕快歡悅的語聲,霍璋忍不住閉了閉眼,暗道:到底是小姑娘......

剛剛還怕得紅眼睛,現在又高興起來了。

像是四月的天似的。

........

因霍璋閉著眼,也沒瞧見宋晚玉偷摸摸去抓蜜餞,嘴裏冷不丁的又被塞了顆蜜餞。

霍璋:“......”

宋晚玉笑著道:“等我一下,我先把東西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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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玉一直守在西院處,守著霍璋洗漱完了,等人安置休息了,這才有些疲憊的起身回自己屋子睡覺。

只是,以往一挨著枕頭便犯困的她忽然就有些睡不著了。

因為霍璋。

她一閉眼就能想到霍璋。

之前一直在她心頭撞著、頂著的那只小鹿仿佛也累了,正拿樹杈似的鹿角在她心口磨著——不疼,只是有一點點的幹澀與酸麻,令人整顆心都不由的揪了起來,心臟裏湧出的熱血似乎也帶了些幹澀與酸麻,連同其他臟腑都跟著難受了起來。

原本就幾近於無的睡意也被這樣的難受逼走了,宋晚玉毫無睡意的躺在榻上,用指尖撚著被角,指腹在被角上的金線上摩挲著,忍不住的便想起了許多舊事。